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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木匠”去了哪里?

“解木匠”去了哪里?‖百味中原

‖解淑云

我老家是在临颍城南,离城五里的一个很小的村——解庄村。全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全是没出五服的一个家族。据说是祖先因为有木匠手艺,曾在临颍县接了一个活儿——建县衙。爷爷的爷爷是工程师,当年带着他的儿孙和徒弟们承包下所有的木工活。

县衙的师爷看中了祖爷爷的为人,还看中了我爷爷解秉顺的手艺和人品,就要攀亲戚,非要把自己的小孙女许给我的爷爷。师爷姓辛,他最小的孙女叫娇妮。就这样,辛娇妮成了我的奶奶。师爷不想让自己的掌上明珠远嫁他乡,就和祖爷爷商量,让他在临颍县城附近落户。还找人帮着看风水,选地块。

工程下来祖爷爷就用这笔钱在离城很近的地方置庄买地,一家人就落户在了这个地方。从此,中原大地上就诞生了一个小解庄。因奶奶的娘家是县城大户,有私家企业,又有人在县衙为官,所以嫁妆也很可观。后来家族人丁兴旺,又有手艺,日子还算富足。解放后农村划分成分,我们一个家族却是两个成分。我家、二爷家和四爷家是中农,三爷和五爷家是地主。

因家族的木工手艺,“解木匠”成了远近闻名的解氏家族的代称。木匠是一种古老行业。木匠以木头为材料,他们伸展绳墨,用笔划线,后拿刨子刨平,再用量具测量,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家具和工艺品。爷爷的徒弟也很多,除了方圆村庄的,鄢陵、西华、扶沟一带也有他的徒弟。爷爷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我家会经常来一些远亲来看爷爷,奶奶告诉我,那些都是爷爷的徒弟们。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堆满了木头。爷爷除了在家做木工活,还经常出去给人家合房梁,做门窗,打家具,做农具,好像从没有片刻的清闲,连过年都没休息过。从我一生下来,就是听着拉锯声,听着刨木头声长大的。小时候,最先认识的劳动工具就是大锯小锯,刨子、锤子、凿子,最好玩的是爷爷的墨斗,最爱干的是帮爷爷绷墨线和绞墨线盒。最爱闻的是锯末香,烧鏊子时最爱用刨花引火……

稍微长大一点,我会帮着爷爷拉锯。那时还不曾有锯木机,只能先通过拉大锯将圆木分解成不同厚度的板材。说是拉锯,其实爷爷就是让我扶着锯,他在上面吃力地向上一提再向下一送,而我在下面按照爷爷的要求,他送下来的锯子要落在事先画出的墨线上,不要走歪了。这样解开的木板才好用,不至于弯弯曲曲厚薄不匀。后来长大有劲了,就会帮着爷爷拉大锯,特喜欢呲啦呲啦拉大锯的节奏声。

拉大锯是个力气活儿,先将圆木固定在一个专用的架子上,一头像大炮似的斜着向上,通常是爷爷站在架子上面,我蹲在下面,两个人此拉彼推使大锯作不停的往复运动。拉时还要注意不让锯缝偏离事先划好的直线。

由于锯齿的倾斜角度偏向下方,因此,向下拉时比向上要吃力得多,站在上面的爷爷虽然不及下面的人费力,但他是掌舵的,是主角,他要保持锯缝不偏不斜。没拉过大锯的人,不多会儿就会腰疼腿酸,不适应,吃不消,有时还会把锯走偏,出的木板不匀称,会凹凸不平。

家里的男孩子们很小就会做木匠活。我弟弟十二三岁就会扣六个腿的脸盆架,做一个会折叠的小饭桌。用边角料做个小凳子之类是再正常不过了。我只会帮着爷爷拉大锯,其他是不敢下手的。木工这一行必须得经过长年累月的浸润,将各种复杂的多达几百种的榫头、卯眼的结构、放样、取料、抱料、画线、打眼等工艺连接了然于胸,不是简单地做成个样子就完事的。

我常常看着在爷爷、父亲和叔叔们那一双双粗糙大手的操持下,一张张桌子,一个个柜子、一辆辆架子车架,就齐齐整整地被制作出来。这是很神奇的过程,一段段木头在爷爷他们的手里,有了形状,有了功能,有了智慧,有了美感。

常与木头打交道的人,会发现木头有一种香气,那是纯正、不含任何刺激味道的、让人心里踏实无比的香气。小时候,遇到好闻的的木头,就会抓一把锯末把它送到鼻子下,深呼吸一口,任由木头的味道在喉管心肺中间穿行。

有时候奶奶还会用刨花抿头,说是不仅让头发光滑还有香味留下,好像木头香气有清洁身体的功效。和木头在一起久了,人也会变得像木头那样,散发出一点质朴的香气。那锯末不仅好闻还是冬天取暖的上好原料,所以是要好好保存的。往往是把它放在床底下,用土坯圈起来。到了冬天,搓出来放到火盆里可以取暖。

我对木头的情怀,不仅体现在盖房建屋,最喜欢的是做成家俱。喜欢堂屋里摆放的威风凛凛的大条几、油漆的黑红锃亮的八仙桌、雕饰精美的太师椅,黑边中间带着墨绿色的小饭桌、小巧玲珑的小书柜、像个大箱子的老式衣柜,还有不太大的罗圈椅、小靠椅、能折叠的小板凳等。

近来的二三十年,一方面大量刨花板制作的家具进入中国家庭,农村的木匠手艺不再被重视。工业化流水线生产使家具不仅外观漂亮而且便于托运,但甲醛超标的家具也损害着人们的健康。一方面现在社会很多年轻人都不肯吃苦,那些脏的,累的活都没人愿意去做了。家族中的年轻一代经不起经济市场的诱惑,没有人再从事这个出力不讨好的木匠手艺,纷纷下海经商。这导致了家族的“技术断层”。家族中传承了多少代的木匠手艺在逐渐消失,可悲可叹,可想可念。

我常常怀念木头的味道,别的女人都爱逛服装市场、化妆品市场,而我却爱逛红木家具市场,不仅想一饱眼福,还想闻闻木头香。抚摸着那一件件实木家具,愉悦的心情油然而生。

喜欢黄花梨那样华美,静穆沉古;喜欢紫檀的木质坚硬,紫黑厚重;喜欢楠木的金黄色泽,淡雅匀称;柏木的质地细密,香味悠长;喜欢榉木的木材坚致,色泽兼美;鸡翅木的肌理细密,花纹秀美;喜欢杨木缎子般的光泽,物美价廉;柳木的年轮明晰,木质细密……我也常常会发现,逛实木家具的顾客大都与我年龄相仿。我想他们也许是和我一样,有木头情节,有思念情怀。

中国长期的农耕文明,形成了老一代人对树木的依赖性,几千年来无论皇帝还是平民生活中都离不开木头,使木文化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木材的质地、纹路、色彩,合乎了中国人的审美需求。比如木材的温润性,应和了文雅从容,含而不露;木材的独特纹理,应和了沉敛大气,华而不奢……

这些年在城市生活久了,见多了钢筋水泥、玻璃幕墙以及多种材质的办公用具,与人类最亲近的木头越来越少了,心里竟有些恐慌,如同失去了人类的本真,失去了家的味道。

怀念我的木匠世家,怀念“解木匠”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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