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e Beethoven！（再来一些贝多芬的作品）”郑明勋微笑着对观众们做了简单的“预告”，转身面对乐团，场灯再次暗下，被瓦格纳誉为“酒神的狂舞”的贝多芬《第七号交响曲》末乐章激越的音调倾泻而出。
贝多芬 《第七号交响曲》第四乐章
郑明勋指挥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演奏
这是2015年11月13日，郑明勋与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在国家大剧院听众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中进行返场加演的时刻。在前一天的演出中，郑明勋“自弹自指”了莫扎特脍炙人口的《第二十三号钢琴协奏曲》，而第二晚的音乐会，历史悠久的德国乐团用精湛的贝多芬交响曲征服了每一位听众。
郑明勋“自弹自指”莫扎特《第二十三号钢琴协奏曲》
从2015年8月的《西蒙·波卡涅拉》到9月率领亲兵首尔爱乐乐团造访，再到11月奏出国家大剧院秋季国际交响系列的“最强音”，郑明勋在短短三个月间，就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带来了六场精彩的演出，演出密度之高，足见他与这座剧院的亲密情缘。
当洛林·马泽尔离世，小泽征尔由于身体原因大幅压缩演出场次的今天，郑明勋，这个来自亚洲的顶级指挥家再一次成为了“中国乐迷的老朋友”。与同样保持高频次访华频率的捷杰耶夫大师相比，郑明勋与中国的交响乐团合作更为密切。在国家大剧院自制歌剧《西蒙·波卡涅拉》中，乐池中的郑明勋与舞台上的多明戈共同构成了戏剧与音乐完美融合的有力保障——在某种意义上，正是他1986年在大都会歌剧院的精彩演绎“复活”了这部被人们忽视多年的威尔第杰作。他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关于威尔第音乐的对话，在2014年的《安魂曲》中就已经开始，从演奏家到歌唱家，郑明勋都能给予恰当合理的指导，用凝练而富于启迪性的话语激发音乐家的创造力，是与他合作过的艺术家们对其一致的评价。
郑明勋是一位公认的乐队“训练”大师，2011年他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演绎的马勒《第六号交响曲》堪称本土乐团在“马勒年”的最佳表现，他对作品繁复结构的高超处理技巧在那次演出中尽显无疑。2012年，他将韩国国立歌剧院的新版制作《艺术家的生涯》带到了国家大剧院，在简易的舞美设计与年轻的歌唱家阵容之下，又是郑明勋的从容调度，让中央歌剧院交响乐团奏出了普契尼作品所蕴含的丰富的歌唱性与戏剧性。如果说在商业演出日益频繁的今天，我们很难奢望每一个所谓“顶级”的演出团体与艺术家都能在巡演中发挥出最佳状态，那么在笔者看来，郑明勋确实称得上是一位“不会让你失望”的指挥家。
舒曼 “梦幻曲”——选自《童年情景》
郑明勋演奏
在采访中，郑明勋向来坦言出生于音乐世家对自己艺术素养的形成的重要意义。他经常笑着说“我的少年时代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的姐姐们（小提琴家郑京和、大提琴家郑明和）弹伴奏”。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这个由姐弟组成的三重奏在国际舞台上仍保持着高频率的演出。与巴伦博伊姆与阿什肯纳齐不同，同样出身于钢琴家的郑明勋对指挥台更为专注，他说淡化自己作为钢琴家的一面，是希望把更多精力投入浩如烟海的指挥曲目中。时至今日，郑明勋依然每天练琴，保持着出色的演奏状态，在国家大剧院排练《西蒙·波卡涅拉》的间隙，他的“放松”就是两、三个小时的钢琴练习。郑明勋在2014年推出的首张钢琴独奏专辑包含了《梦幻曲》、《致爱丽丝》等多部脍炙人口的钢琴小品。尽管他谦逊地表示这只是对自己的音乐生涯做简单的回顾，但聆听过其中舒伯特《降G大调即兴曲》的听众一定都会承认，那是极具深度的大家演绎。
郑明勋在2014年推出了首张钢琴独奏专辑
在1974年获得柴科夫斯基国际钢琴大赛中获奖后，他便进入美国顶级音乐学府朱丽亚音乐学院研习指挥，并且获得了追随指挥大师朱里尼在洛杉矶爱乐乐团担任助理指挥的机会。生于亚洲、学在美国的郑明勋始终清晰地意识到欧洲大陆是古典音乐的根基所在，而歌剧是一名指挥的必修课程，因此在1983年，30岁的郑明勋开始了欧洲的职业生涯，与几乎所有欧洲顶级乐团展开了密切的合作，留下了多张令人难忘的唱片。
对于美食的热爱彰显了郑明勋独特的生活情趣，他笑称自己为了意大利美食来到米兰学习歌剧，在法国承包了一片番茄庄园自制番茄酱、空运回韩国送给首尔的乐手们，甚至出版了一本关于烹饪的书籍。他不缺乏幽默感，平时也会与乐手谈天说地，面带微笑。但是一旦排练开始，“严肃”甚至是“严厉”是他保持不变的状态。
郑明勋与首尔爱乐乐团排练中
年过花甲的郑明勋进入了指挥家的黄金年龄，但以常人眼光来看，他在国际乐坛的处境稍显尴尬。从巴士底歌剧院到法国广播交响乐团、从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到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无论是否担任音乐总监与首席指挥，顶级艺术机构对于他的评价始终极高，但唯独没有一束橄榄枝向他抛来，在顶级指挥凤毛麟角、已然出现了总监选举难产（柏林爱乐）与“轮流坐庄”（内尔松斯与夏依）的尴尬局面的今天，郑明勋得不到一个顶级乐团固定职位的情形，实在是不应该的。而倾力打造十年，已在DG发布多张热卖唱片的首尔爱乐乐团也在行政层的矛盾危机中陷入困境，郑明勋自2015年底不再与乐团续约。笔者曾在2013年采访过郑明勋先生，当问及首尔爱乐在资金上的政府财政支持是否与他的影响力有关时，他表示自己不是那种能够将精力投入行政管理和资源吸引的指挥家，他只想与乐团创造好的音乐。这一切，也成为了泡影。
勃拉姆斯 《第一号匈牙利舞曲》
郑明勋指挥首尔爱乐乐团演奏
“指挥家成名太早不是一件好事情”，这是郑明勋多次对媒体发出的声音。但不可否认的是，艺术与资本的合力已经让越来越多的年轻指挥家成为了市场的宠儿，占据着海报、唱片与杂志封面。郑明勋身上许多可贵的特质：专注、纯粹、不妥协，或许让他陷入了“双城记”中。但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可能并不过分在意这种世俗的标准，况且在乐坛格局风云变幻的今天，谁能料定郑明勋不会迅速拥有一个实现艺术理想的高层次平台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观察，郑明勋的经历都足够有启示性，而这些启示的背后，永远是一颗对艺术虔诚、真挚的心灵。
图片摄影：王小京
本期内容：高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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