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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来临那一天,迷途的羔羊还没回来



本文:4490字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


1我羡慕的女生


或许,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森林,孤独的我们在其中徘徊,被荆棘伤得体无完肤,有的人最终走了出来,而有的人永远沉没在了阴影密布的深潭。


我总会想起十六岁的一个下午,当时我在县城一所普通中学读高一。

那是一个秋日,班主任突然点名要我和龚晓彤去一趟综合楼,找音乐课老师传个话。我是语文课代表,龚晓彤是物理课代表,不晓得为什么会派到我俩头上。


综合楼里阒无一人,我和龚晓彤默默走在过道里,那儿比教学楼清静多了,空气凉凉的。耀眼的秋阳从过道尽头的窗户射进来,居然让这一刻有了某种神圣感。


终于从繁重的课业伸出头透一口气,我的脚步轻盈起来,这种得意的心情在我把目光投到龚晓彤身上的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龚晓彤的侧脸看上去很美,她扎了高高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两侧有几根凌乱的发丝,鼻子的弧度无可挑剔,略厚的嘴唇略带着倔强。


我又悄悄打量她的衣服。她穿了一件卡其色风衣,内搭白色打底衫,蓝色牛仔裤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最令我叹为观止的,是她脚上那双英伦风的棕色皮鞋,擦得干干净净的,走路的时候咯哒咯哒响,精神极了。


然后,我瞥见了自己的脚,那是一双有了裂痕的运动鞋,款式不分男女,因为担心脚还在长,明明是36码的脚,却穿38码的鞋,效果可以想象。我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藏青色夹克衫,褪了色,拉链头也掉了。


我只有这件外套,跟校服轮换着穿。

那一瞬间,我简直无地自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贫穷是多么如影随形的耻辱。


如果龚晓彤是精致的花瓶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我就是田间路边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如果龚晓彤是风华绝代的电影女主角,我就是街上灰头土脸的甲乙丙丁……

不过,对于龚晓彤,我却嫉妒不起来,这位家境不错的女同学不是徒有其表,她不费事就能考到班级前五,而偏科的我是战战兢兢才维持这个名次的。



2我暗恋的男生


我有个要好的女同学乔燕,其貌不扬,成绩中下游,人倒热情,课间常约我在草坪上散步。


乔燕向我传递了一个秘密,关于孟泽云和龚晓彤:“他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肯定是暗恋她。”


孟泽云是坐在我后面的男生,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他了,因为从学号可以猜到他的入学成绩是年级第一。


他喜欢打篮球,穿蓝衬衫,戴眼镜,安静的时候,乍一看像林志炫。不过他的嗓音略沙哑,不同于林志炫的清亮。他每次在我背后唱歌,我就竖起耳朵听。


他跟龚晓彤一样,是县城的东湖初中升上来的,不像班上大多数同学,是从乡镇初中考进来的,包括我。


这两类人似乎分成了两派,县城派看上去开朗而从容,总是围在一起谈笑风生,而乡下派,一群普通话不标准的土包子,只有在墙角围观旁听的份儿。

我悻悻地:“不会吧?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姚子怡呢。大家不是都在传吗?”


“那都是别人瞎猜的,要我说,他肯定喜欢龚晓彤。”她说。


孟泽云不喜欢人气很旺的姚子怡?这很好;他喜欢龚晓彤?那也不是坏事。龚晓彤那么特别,他喜欢她,不是合情合理么?


至于我,我只期望他每次转笔玩的时候,笔掉下来,都能落到我的脚边,这样我就可以不动声色地捡起,顺手擦擦干净,再递到他的桌子上。


还有,他心情好唱歌的时候,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一饱耳福。这就够了。

好景不长,班主任调座位了。

幸好二组和三组是联排,他跟我中间隔一个苗兰兰。苗兰兰留短发,戴黑框眼镜,圆圆的脸,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她温和而勤奋,课间不是问我怎么写作文,就是请教他怎么解数学题。她在我俩中间,似乎让我和他不是隔得更远了,而是更近了。



3颠倒的黑白相片


某日,班主任武大郎走进教室——他又矮又胖还很暴躁,同学间私下流传这个雅号,其实他姓孙——说学校要给我们拍证件照,摄影师来了,大家挨个儿到教室门口拍照。


轮到我了,我靠着教室的外墙坐下,怔怔地看着那个长发飘飘的男摄影师。摄影师龇着白牙,眯着眼,咔嚓一声就完事了。

照片第二天就出来了,大家一片哀嚎,因为相片居然是黑白的,而且同一版上一列头朝上,一列头朝下,同学们纷纷互相打趣,教室里闹哄哄的。


我的相片刚拿到手,还没看清楚,就被苗兰兰抢去了,她没来得及评头论足,又被孟泽云夺走了,饶有兴味地观赏。我脸皮发烫,忙不迭索要回来,随手塞在包里。


独自一人的时候,悄悄把相片抽出来研究。嘿,虽然是颠倒的,但是风把我的一头碎发吹得乱乱的,嘴角似笑非笑,看上去挺潇洒的嘛。


这天,我注意到教室里少了什么人,哦,龚晓彤的座位空着。班主任把照片发给我们,就急急忙忙走了,似乎在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大为光火。


还是乔燕消息灵通,下课后悄悄拉我到角落里,“你知道吗,龚晓彤私奔了!”


“啥?”我头脑里一片混沌,“好端端的干吗私奔?”话一出口我又觉得自己很蠢,私奔还能有什么原因?


可是,我实在不能将龚晓彤和私奔这个词联系起来,她是那么清高自持的样子。


“据说她坐火车去找初中同学季荣荣了。”乔燕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龚晓彤的爸爸追到武汉去啦!”


原来,龚晓彤心有所属。那她对孟泽云没意思咯?不过,如果孟泽云真的喜欢她,不就大受打击了?回到教室后,我瞄了一眼孟泽云,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面上什么迹象也看不出来。 



4突然下起小雪


圣诞节那天是星期日,下午我们得在学校上自习。天气很冷,刮着大风。


我停好自行车,路过教学楼西边,撞见班上两个男生苦着脸挥着大扫帚在扫地,那树叶在风里滚动,怎么也不肯就范。


一个男生低声咒骂:“真有你的,武大郎,大冷天罚我们在外面扫地,缺脑筋还是缺德?”


我问他为什么被罚,他左右张望一下:“我们跟他打招呼,不小心喊他武老师了……”


我吃吃笑着走开了,突然,走进了飞舞的雪花中。我停下来看看天,心里萦绕着任贤齐的歌《小雪》,走进空荡荡的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头短茬的孟泽云,他上午肯定去理发了。


他在座位上写作业,又在啪嗒啪嗒地转笔,这时,忽然柔声唱起来:“如果你真的爱我,让我走开,心疼你当初反覆那样地说。如果你真的爱我,让我走开,我决心不从旧梦中挣脱……”


跟我心底的旋律恰好应和。


我瞪大眼睛,忐忑不已,像是被人发现了雪藏已久的好事,不知应该炫耀还是担忧。

我从包里掏出两本杂志,《少年文艺》《新作文》,正要翻开,孟泽云突然转过头,“请问,能不能借我一本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阴沉沉的天空撕裂了一角,奢侈的阳光倾泻下来,如天堂丰裕的荣光。


还有,龚晓彤回来了,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腰杆挺得直直的,气色依然清淡,仿佛只是出去旅游了一段时间。


她见到季荣荣了吗?有没有被父亲打骂?我想跟她打招呼,又开不了口。


不想,她只坚持到了寒假,第二年春天便销声匿迹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5后来呢


高一下学期多灾多难,我先是阑尾炎发作,后来又在非典期间出痧疹,被当做重点怀疑对象。


学期快结束的那个夏天多雨,发了一场大水,我们的教室漫掉了,集体搬到了对面楼复习备考。


暑假来临前的最后一天,我如坐针毡,因为文理分班后,我和孟泽云就不在一个班了。我想跟他道个别,可是鼓不起勇气。


下课铃响了,他起身走出教室,我也忙不迭跟了上去,在楼梯上一路狂奔,他蓝色衬衫的身影在楼梯口忽隐忽现。最后,我看着他来到车棚,开了锁,骑上车,像风一样拐过楼角。


我暗恋的少年,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和时间的无涯中。我难过得要哭,为那一声没有说出口的再见。


也许上帝认为我没必要道别,因为十多年后,孟泽云居然成了我丈夫,犹如弥补一段电视剧的情节,我总喜欢聊起一同度过的高中生涯。

我就像扬谷子的农人,把脑海中的记忆纷纷扬扬抖落出来,向他索要碎片去缝补那些空白。


然而他对那一年没什么好谈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暗恋我啊,印象中你就是个安静的小女孩,都没怎么发育,哦,作文写得好。”

我紧追不舍,问他那时候是不是喜欢姚子怡,他翻翻白眼,我又问是不是龚晓彤,他更是矢口否认,说他那时候谁也不喜欢。


“龚晓彤这个女孩子,太可惜了。”他说。


“为啥?就因为她私奔么?”


“那是另一回事,私奔的后果就是没读大学,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总觉得她本来可以避免那些不幸。”



6龚晓彤


“我的初中东湖中学,出了名的校风差,偏居县城郊外,升学率低得令人发指。”


“作为一个毕业于东湖初中的人,我认为,如果你能坚持三年还能安然无恙上高中,就是烧高香了,当然,更可能是你这个人很能打。


“东湖初中每天最常见的场面就是打架斗殴。学生打学生,学生打老师,老师偶尔也打学生,往往换来更恶劣的报复。我初二英语老师是个娇小的中年女人,她在课堂上哭过不下十次,后来得了抑郁症。


“你问我有没有打架?有个比我高一届的矮个子男生,叫朱洪彪,哼,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


“一天放学后,我远远见他带人在校门口拦我,我把书包一扔,冲上去狠狠几拳把他撂倒了,后来就没人敢招惹我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这种人,你只有比他更狠。


“在这样的环境中洁身自好的女生也是凤毛麟角。我们学校最引人瞩目的女生有两个,一个叫席玉,一个是龚晓彤。


“席玉很早熟,别的女生还没怎么发育,她就早早穿上了文胸,还经常有意无意扯一下肩带。她每天化艳丽的妆,穿妖娆的衣服。


“其实她家里挺穷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脚底抹油,溜了。她母亲一开始是洗头女,后来干脆接客了,还拉着席玉参与到服务事业中去。


“有一回,席玉逃学了半天,后来就流传一个新闻,她大白天在校园外的货车车斗里跟一个男人干见不得人的事。她也不辩驳,过了几个月,挺着大肚子来上学。学校领导实在看不下去,最终将她开除了。


这下子,她正大光明地继承了母亲的饭碗。


“再说到龚晓彤。我始终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跟那些小流氓搅到一块去。她家境不差,但是小学时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在上海经商,常年不在家,她一个人跟奶奶住。


“她头脑聪明,是我们学校少数几个有望上高中考大学的料子,如果专心学习,将是我最不敢小觑的竞争对手。

“她的穿着打扮比席玉更有品位,有点孤芳自赏的意味。据说,小流氓朱洪彪在追求她,约她看电影,她去了,最后却跟季荣荣牵了手。眼看她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不太妙,老师的劝告,权当耳旁风。


 “朱洪彪外号彪哥,喜欢打桌球,每次打球必须赢,输不起。后来还愿意跟他打球的,都是害怕他的,或者想讨好他的小弟。


“有一回,胆大包天的龚晓彤偏偏赢了他,还奚落他球技太烂。彪哥红了脸,叫季荣荣出门买烟,转身命人把门反锁了,几个人把龚晓彤摁在台球桌上轮奸了。


“季荣荣买烟回来,听见里头的动静,却束手无策,台球室老板悄悄报了警。


“彪哥老子是县土地局局长,这事不了了之,几个男生被警察问了话就放了,随后迅速转了学。季荣荣被父母带去了武汉。


“龚晓彤休学一个多月,回校后更加独来独往,嘴角常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老师和同学远远望见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似乎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愧疚。


“时间长了,同学们也习惯了无视她,打架的继续打架,混日子的依旧混日子。只是偶尔听到那个名字,会默契地摇摇头,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叹息。

“后来,她考上了高中,这个秘密大多数同学也不知道,本以为她会收收心,没想到还是去找季荣荣了。那季荣荣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得像大病初愈似的,不知她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你问我龚晓彤现在去哪儿了?想给她传福音?


“前年听同学说,龚晓彤结婚了,也有了小孩,回县城开了间棋牌室,具体在哪条街不清楚,据说生意还不错。


“她嫁的那个人,大概也不是季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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