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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之四《岭南印风杂论》
岭南印风杂论
岭南一般指广东,但在上世纪中期以前,还包括当时仍属广东的海南岛。
汉代岭南就有印章,明清两代更有一批印人,其中有在外省游宦或游学后归来的,也有基本上活跃在岭南的(见梁晓庄《广东印章史述略》)。
早期岭南印风,基本上是中原印风的余绪。明清以后,岭南印人接受了皖浙流派的影响,以汉印为宗,旁及秦玺及唐、宋官私印章。此风一直延续至今,因此岭南印人一直有偏重于秦汉-皖浙印派的。当中的佼佼者有简经纶、张祥凝、张大经以及容庚、商承祚、秦咢生等人。
其中秦咢生(1900~1990)为著名书法家。单独论及,是因为秦咢生长期享书法盛名,中年之后,更是“职业”书法家,书法、篆刻授徒皆甚众。其学生成为岭南印坛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秦咢生印风“以秦汉为宗,线条浑厚古拙”(《中国篆刻大词典》语),影响之下,其学生也以中规中距的秦汉-皖浙印风为主。
容庚、商承祚都是古文字学者,多见他们仿先秦古玺的印作。但相对来说,容、商都是大学者,学术成就之名盖过篆刻艺术之名。
而在篆刻史上有一个称为“粤派”的,开创者却不是广东人,而是安徽人黄士陵。
黄士陵(1849~1908)字牧甫,他博取完白、让之诸家之长,更参以秦汉金文,治印以端庄、洁净、隽逸、雅妍见长。牧甫旅居粤地前后十六年,晚年归乡几年后即逝世。可以说,他的印风是在岭南孕育成熟的,而且有李尹桑(隶籍番禺)等岭南弟子,对岭南印坛影响很大。牧甫祖籍安徽黟山,其风格世称黟山派,但也有人称其为粤派之祖。黟山派在岭南之外另有传人,虽在风格上与岭南派互为伯仲,但不在本文论述之内。
稍后之东莞邓尔雅(1884~1954),在光洁的朱文、白文以及汉金文入印等方面对牧甫都有所继承。牧甫离粤时,邓方年轻,说邓为牧甫学生不确,不过邓尔雅私淑牧甫,在学习牧甫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从《邓尔雅篆刻集》(黄大德编)中的作品可以看出:绝大部分属学习甚至模仿牧甫,对比《增选黄牧甫印存》(曾绍杰编)和《邓尔雅篆刻集》可以看出,由于牧甫学习传统打下基础远比邓尔雅深厚,而邓尔雅较偏重于临摹牧甫表面风貌,因此邓尔雅的篆刻作品令人叹其未达青出于蓝境界,并且难免显露柔弱。其实这也与邓尔雅的个人气质有关。
如果说在广东真正将牧甫风格发扬光大,推向前进,并对岭南印风产生深刻影响的,则有冯康侯、黄文宽两家。
冯康侯(
1901~1983)卓然大家,他十二岁即从师学习治印,马国权《近代印人传》说他初以研习牧甫印蜕作为篆刻入门,“恍如牧甫亲授”。他深究文字学,遍习甲骨文、金文、各种金石碑版,亦研习秦汉、皖浙各派篆刻。由于长期以书画或相关技艺为职业,将精湛书画造诣与篆刻艺术融会贯通,其印风古朴而具秀润之气。翻开其印集,既可深感基于皖浙源流之坚实底气,又见牧甫秀雅之风扑面而来。可贵之处就如他所说:“技以养生,艺以养性,”篆刻艺术“要之不能以求名与利,而应以自陶其身心”,文人气质,自能抛弃功利目的。考察二十世纪岭南印人,康侯堪称第一,陈融誉其为“博而约者”,黄文宽更有“我向天南论铁笔,更无人敌番禺冯”的论印诗句。惟冯康侯1949年后移居香港,因境内外阻隔,在内陆的影响变小。
黄文宽(1910~1989)几乎与冯康侯同时,而且两人交谊甚深。与冯不同的是:冯为专业艺术家,黄虽然二十多岁即享有篆刻名气,却是穗粤名律师,业余涉猎史学、文学、诗词、文字学、碑版学,喜好书法,但于绘画只是欣赏而不谐绘作,至于篆刻按其说法是业余爱好的“末项”。其篆刻原无师承,惟广搜名家原石观赏临摹,其中以牧甫印作最多。值得一提的是,黄文宽也曾反复临摹、研习昌硕,并在创作中融入雄强刚直个性气质,故其印风,具牧甫之典雅面貌,并潜藏昌硕沉雄之内气。五十年代末蒙冤隐世,法律与文史不得不放下,而于不见人处潜心于文字学和篆刻,篆刻也从“业余末项”变为几乎首项。后境况略有改善,知与求其刻印者渐众,学生也多起来。以至竟有知“图章佬”黄文宽而不知律师黄文宽。如果说艺术气韵的形成赖于两个因素:性格与学养,那么黄文宽将自号“刚斋”的个性与广博的文史修养、精湛的篆刻造诣相结合,熔冶出了独特的印风,除了印文极具文采,在形式特征上是:面目众多而统一于兼备典雅与沉雄,有一股引而不发的张力,发轫于篆法(笔墨)而流布于刀石。
源于牧甫之“粤派”印风,即后来所称之岭南印风,除上述提到的几位大师外,尚有不少有影响的人物,例如上面略提到的李尹桑(茗柯)。张祥凝、张大经等人也研习过牧甫并常以其印风治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这些大师及门人、学生组成了穗港印人的主体,流被所及,省内各地区都有其学生及受其影响者。其印风也成为岭南印风的主流。
岭南印风,既有别于皖、浙各派,也有别于海派(吴昌硕)和京派(齐白石)。端庄、隽雅是其主要风格,以金文、缪篆入印之朱文、白文,多用刀光洁,疏密有致;以小篆入印之朱文、白文,在吸收皖派的基础上更强调笔意,但较海派之苍莽豪雄则偏于婀娜秀丽,而更有别于京派之呈强于刀、石。
有人将岭南印风的形成归因于南国山水钟灵毓秀,但我看更应归因于南国文人的文雅情怀。岭南印坛大师多为有学问之人,工诗词、善书法,养成了温文尔雅的内心世界。即使雄浑之作,也表现以内在含蓄之沉雄,而非浅浮之锋芒毕露。
不过,改革、开放热潮席卷广东,随着新的历史时期的到来,岭南印风起了很大的变化。传统意义上的岭南印风渐渐式微。
首先,由于历史原因,大师众多门人、学生具文人气质者原来就只占部分,修养、天赋、闲暇、勤奋不尽相同,艺术水平参差不一。其次,时值商品经济大潮,多有纷纷忙于俗务,能继承(先莫谈发展)传统印风就不是全部人可做到。尚有一重要原因,就是为师者因人施教,往往着眼于具体作品上的指点修改,而能在理论上高屋建瓴予以指导者或嫌欠缺。因此,大师身后,各种流派的大潮纷至沓来,或能兼取众长,或竟随波逐流,全凭自身悟性与定性。实际上本土印人中,包括原非大师门人的,包括原只偏重于秦汉-皖浙印风的,纷纷求变者不少。
还有一更重要原因,就是随着广东成为改革开放先驱,全国各地的朋友纷纷南下,其中大多集中在广州、深圳、珠海以及珠三角其他地区,有从事各种工作而业余治印的,也有专到岭南来艺术“淘金”的。仅以李平编两册《当代印坛——广东当代印人解读》入编者为例,在外省已有治印而后来广东者约占了五分之二,没入编者当更众。皖、浙、海、京各派风格随之而来,更有“现代派”如洪水猛兽汹汹而至。各种印社团体如雨后春笋,成员却不是以风格相同或相近为联结纽带。
本土印人在风格上纷纷求变,而外来印人以各种风格参入,传统的“岭南印风”一词已经概括不了当今的广东印坛风格。如今岭南印坛,可说是全国印坛的缩影。这也可以从《当代印坛——广东当代印人解读》所列的作品中看出来。“广东当代印人”在风格上缤纷多彩已经和全国印人无异了。
在众多“求变”、“求新”的风格中,“现代派”几乎成为主流。但如细察,“现代派”其“变”并不“新”。近者如日本印坛已经风行多年;溯远言之,汉凿印之粗率者亦然;更远可追溯至秦诏版、陶文。近览一书,赞誉诏版文字“似不经意,其朴实自然的艺术风格,因势取形、奇趣多姿的结体,散纵峻拔、变化多端的书势,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这段文字,大概也应甚合“现代派”印章作者心意。其实就诏版文字而言,由工匠小吏在两三寸的小铜版上凿刻四十个字,纯为发布诏书之实用,并非“似不经意”,而是实际上不经意,也不可能经意,没艺术水平去经意。由此而形成笔画、结体、字的大小、字行间的疏密,都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横、竖笔的接合处,时有离、过、叉等现象。因此历代只将其视为史料而非艺术作品。感谢现代照相印刷术将其放大,才使今天不少篆书、篆刻作者将其工匠粗率之作视如圭臬。粗率的汉凿印(急就章),也属“异曲同工”。
唐宋文人印章已很重视文人写稿,自明清文人篆刻兴起,文人更亲自拿起刻刀,很重要的进步就是:篆刻从此告别了工匠时代。正如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区分曾经是一大社会进步,“由于文人有学识、善思量、通技法、求意境、追新面,使篆刻一扫笼罩千年的阴霾,开创与秦汉印相颉颃的一重新天”(韩天衡语)。我们并不排斥适当吸收诏版、急就章的某些成分,但“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明清之后,每一篆刻大师无不是篆书行家,他们的印作,无不透出一种文人气质,一种书卷气。今天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印人都做传统意义上的文人,但如果重拾工匠牙慧,并以此为荣,摒弃对文人气质的追求,不能不说是篆刻的悲哀。
“现代派”成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很多展览中由于评委的偏好,将大量此类作品推出,甚至获奖。西泠印社近年来穗搞了一次会员展览,以其影响力不能不对岭南印坛起导向作用。然而“现代派”风格竟占了大部分,李海问我观感,我说:“非常失望!吴昌硕哪里去了?西泠八家哪里去了?”创新不等于抛弃传统,犹如创新的时装必须按服装的规律搞,脱光光满街跑,或者捡起叫化子的衣服穿上,也叫时装表演吗?近代涌现的诸乐三、沙孟海、王个簃、钱君匋等等艺术大师,继承和发扬了西泠的优秀传统,而这传统实在不应被“现代派”割裂。
前些时候有个“意念书法”展,很轰动的,但我想应该叫“意念笔法”展更贴切,因为承载书法的本体——文字都被抽走了,所有表现文人气质的东西(文章、诗词)也被抽走了。我想不知什么时候也会出现个“意念篆刻”展或“意念印章”展吧,把文词、篆法都抽掉,后来一想,这早已有了:宋元人的“花押”就是。
我倒很留意看另一种“篆刻展览”——在各种书法展览中看书法作品上的姓名章、引首章,值得玩味的是:大部分有分量的书法家使用的印章都相当正派,艺术水平也颇高。这难道不正从另一个角度,折射出文人艺术家对印章高雅风格的真正诉求吗?
求变、创新,希望突破前人,突破自己,这是每一个艺术家或艺术爱好者都梦寐以求的,即使不足方寸、“雕虫小技”的篆刻艺术也是如此。我们不排斥主动求变与探索创新,但必须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创新是一个艰难的、甚至是痛苦的过程,因应每个人勤奋、积累、天赋程度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结果。实际上,开宗立派的大师们建立一种风格,往往是经历很长时间积累、从量变到质变,而非主观发轫、一蹴而就的。就目前岭南印坛而言,许多印人都在继承传统、积累能量上下了不少功夫,有人已在某些方面赶及甚至超越前人,为篆刻艺术的发展加了砖添了瓦——当然远未做到构建新的大厦。
篆刻的一个“篆”字,决定了它是一门古老的艺术,但这并不妨碍它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呈现新的面貌。当然并非如“现代派”所标榜的“现代”它就能现代起来。岭南印坛既然是流派纷呈、鱼龙混杂,借用一句时髦的话,“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历史上的篆刻大师有所成就,多是博取各家所长熔于一炉,加入自己的真知灼见,冶炼出具有金色闪光的作品。既然在岭南、就在我们身边有各种流派风格的朋友,也就给了我们参考、交流与博取众长的方便。只要我们不泥古、不逾距、不守门阀之见,时移世易,大浪淘沙,我们或能迎来一种、或多种新的、健康的、俊美的印风。
仅以此文献给刚刚仙逝的大师兄卢炜圻。
(本文2006年荣获首届广东省书法艺术“康有为奖”暨“岭南书法论坛”评审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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