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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政论家贾谊的政论文之文风研究

【按语】

贾谊(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68年),国籍是中国汉朝,西汉时期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东)人。由于当过长沙王太傅,故世称贾太傅,贾生,贾长沙。汉朝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其政论文《过秦论》、《论积贮疏》、《治安策》等,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

毛泽东读史专门写了两首诗咏叹贾谊。

《七律·咏贾谊》:

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

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

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

千古同惜长沙傅,空白汨罗步尘埃。

《七绝·贾谊》:

贾生才调世无伦,

哭泣情怀吊屈文。

梁王坠马寻常事,

何用哀伤付一生。


         刘勰《文心雕龙·诸子》列举贾谊和陆贾、扬雄、刘向等八家“咸叙经典,或明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又说:“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两汉诸子与“越世高谈,自开户牖”的先秦诸子不同,就在于“类多依採”。王充《论衡·超奇》说“汉时直言之士,皆通览之吏。”可见两汉诸子有得子先秦诸子:但汉初诸子更为接近战国诸子的风格,“西汉前期,言语欲文辞,还没多大分离。…因之西汉散文仍保持战国诸子生动自然的作风。”贾谊正是继承战国诸子余绪,而又“自成一家之文”,成为西汉散文大家。他的文章,说服力和感染力兼备,虽然讨论的是实际的政治问题,可他并不是用冷静、客观的笔调来加以论证,而是极富主观色彩,使人能感受到一个政治家的饱满热情;他的文章,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形象而昭晰,古朴而富丽,流畅而切实。我们试从三个方面加以具体论述。

        (1)论辩的气势:

        贾谊的散文,在论辩事理时以多种表现手法形成了强烈的气势,这是他文章的—个显著特征。

        形成气势的手法之—,就是用鲜明的对比来造成积蓄气势的文章结构。

     《过秦论》上篇将各种情况进行对比,是贾谊散文中典型的例子。因此我们予以重点分析。从整体结构上,贾谊把秦的盛与衰作对比。写秦当盛时,从秦孝公、惠文、武、昭襄王,直到秦始皇,都以武力征服诸侯,以至“诸侯恐惧”,“强国请伏,弱国入朝”、“威振四海”,甚至“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 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写秦当衰时,”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前后对比,先扬后抑,因此文势突兀。

        在这个总的结构中净贾谊还将六国与秦对比,借此反衬秦的强大。文章写秦孝公死后,诸侯“同盟而谋弱秦”、  “合纵缔交,相与为一”,而且不乏明君贤士,“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文章在极力渲染六国强盛之后,接着写其不堪一击的结局:“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杵,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贾谊将六国与秦对比,既衬托了秦的威势,也借此暗示了秦的灭亡恰恰是由于自身的“暴虐”。

        此外,贾谊还将陈涉与合纵国对比,文章气势至此而再次跌宕一层:“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比陈涉强大的合纵国终败于秦,而作为“氓隶之人”的陈涉,“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竟然灭亡了秦族。贾谊正是通过一波三折的鲜明对比,而造成了文章忽起忽落的气势,既给读者留下思索的空间,同时也加强了论点的况服力。

     《新书·瑰玮》在文章结构上也是用对比手法。文章开篇便说:

    天下有瑰整于此:予民而民愈贫,衣民而民愈寒,使民

    乐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避县网,甚可瑰也!今有玮

    术于此:夺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暖,苦民而民益乐,

    使民愚而民愈不罹县网。……

下文便就这两种相反的政术进行推论,表明了重本抑末的观点。文章既具有顺流而下的气势,又具有较强的逻辑力量。

        贾谊散文形成气势的手法之二,是善于运用排比和对偶的句式。

     《新书·服疑》用大段的排比句来加强君臣“等级分明”的论点,文章气势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层层递进:

    是以高下异,则名号异,则权力异,则事势异,则旗章

    异,则符瑞异,则礼宠异,则秩禄异,则冠履异,则衣带异,

    则环佩异,则车马异,则妻妾异,则泽厚异,则宫室异,则

    床席异,则嚣皿异,则饮食异,则祭祀异,则死丧异。

这样的句式,不但没有堆砌之嫌,相反还显得十分精炼,其特点在于以敷陈来增强论点的说服力,而气势正产生于敷陈之中。

    《 新书·五美》连用几个“地制一定”来构成排比的层次,也很有代表性:

            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虑莫不王。制定之后,下无背叛之

    心,上无诛伐之志,上下欢亲,诸侯顺附,故天下咸知陛下

    之仁。

            地制一定,则帝道还明而臣心还正,法立而不犯,令行

    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启章之计不萌,细民

    乡善,大臣效顺,上使然也,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地制一定,卧赤子衽席之上而天下安。待遗腹,朝委裘,

    而天下不乱,社稷长安,宗庙久尊,传之后世,不知其所穷。

    故当时大治,后世诵圣。

    《新书·保傅》以简略的陈述句,构成意义上的排比,有一种内在的逻辑力量:

            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余世,

    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

          贾谊使用排比句还同时与对偶的形式相结合,这在《过秦论》中尤为突出。例如称秦强大,“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称先王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这类句式成为贾谊广泛使用的表达方式,整齐而不板滞,因为他极讲究段落与段落之间的衔接,文章于是在整体上有波澜起伏的气势,比如《过秦论》在极力渲染秦孝公等的功业之后,中间有这样一段小小的停顿: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文章在此略为间断一下,是为了掀起气势的另一个高潮,于是下文再写秦绐皇的强大和威力,紧接着,用“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一笔掠过,文章的锋芒又急转而下,写陈涉亡秦的情状。这样,文章便写得峰回路转,有助于形成气势;其间以排比对偶的句式加强逻辑的力量,使文意迭出,而又层层演进。

         贾谊散文形成气势的手法之三,是使用夸张的语言。

      《新书·解县》有一段表达作者报国之志的话,显出一种雄豪之气:“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然而这毕竟只是豪言壮语。最能说明贾谊善于夸张的,还是《过秦论》。

        文章开篇就出语惊人,气势陡起:“秦孝公锯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文中“窥”、“席卷”、  “包举”“囊括”、“并吞”等词语,把秦孝公时的强盛形势,形容得无以复加。再看他形容秦始皇的威风:“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槁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一个天下主宰的形象跃然纸上。“吞”、“履”、“鞭笞”等语都极为生动。

        高度的夸张,比具体地罗列秦如何强大的事实,要形象得多,大大增强了文章的文学色彩,正如刘勰所说:“壮辞可得喻其真。”夸张的用语,本身就含有一股气势,贾谊把这种修辞手法运用到论说文中,文章自然显得生气勃勃。

        事实上,贾谊使用夸张的语言,与对比、排比和对偶这些手法,是密切相关的,这些手法共同形成了他文章的气势。

        贾谊散文在形成气势的手法上,借鉴了前人,而又有自己的创造。 我们还是以韩非子为例,作—番比较。

        韩非散文有排山倒海之势,在战国诸子中颇为突出。他的文章气 势主要表现为文笔峭拔和逻辑严密,句式讲究排比、对偶,文意层层推演而又环环相扣。

      《说难》大段大段地运用排比,以“如此者身危”列举各种游说人君的危难情况;《亡征》则以国家可亡的四十七种征象组织成文,通篇用“可亡也”来连缀章节,分析透辟而气势酣畅,是一篇极有特色的散文。   

        而《爱臣》、《主道》、《扬权》又为句式整齐对称的韵文,在韩非散文中别具一格。如《爱臣》开头一段,音韵铿锵,无异于四言诗: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

        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

        韩非散文善于将排比对偶的句式和利害得失的对比结合起来,文意正反相生,而以其无懈可击的严密逻辑形成不可阻遏的气势。《五蠹》集中地表达了韩非的政治思想,也最能代表他的文章风格,下面只引其中的一节,便可略见一斑:

            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改,乡人诮之弗为动,师

    长教之弗为变。夫以父母之爱,乡人之行,师长之智,三美

    加焉而终不动,其胫毛不改。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

    而求索奸人,然后恐惧,变其节,易其行矣。故父母之爱,

    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之严刑者,民固骄于爱听于威矣。故

    十仞之城,楼季弗能逾者,峭也;千仞之山,跛牂易牧者,

    夷也。故明主峭其法而严其刑也。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

    金百溢,盗跖不掇。不必害则不释寻常,必害手则不掇百溢。

    故明主必其诛也.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罚莫如重

    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故主施赏不迁。

    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其力矣。……

       韩非从不同的侧面,来表达同一个中心,即信赏必罚。行文之中,以事对比,形成正反相对的“意群”。排比、对偶的句式,推波助澜,层层相因,所以文章的气势与谨严的说理相辅相成,令人无可辩驳。

        贾谊的散文在形成论辩气势的手法上,显然得益于韩非子,而又自创一格,这主要是他的文章具有赋家辞气。贾谊是政论家,也是辞赋家,他的散文与辞赋参体,将辞赋的敷陈与论说文的论辩融会贯通。唐人裴度谓贾谊之文“铺陈帝王之道”,并非虚言,《过秦论》骈散相间的语言,叙述、描写的手法,造成了辞赋的风格,此所谓“作论而似赋”。然而它“弥纶群言,而研精—理”,又为论之正体,显示了贾谊的“通才”。贾谊的策疏,“激昂有奇气,颇似韩非子”,而这种“奇气”又是和语言的节奏感分不开的,如《治安策》:“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  非甚有纪,胡可谓治!”再如《论积贮疏》:“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这些辞藻对于形成激昂的气势具有重要作用,

        因为语言是思想的工具,而文章风格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取决于语言风格。贾谊正是以其铿锵有力的言辞,造成了畅所欲言的沦辩气势。

    (2)  充沛的情感:

          贾谊政论文不仅在论辩气势上发扬了战国诸子的风格,而且在文章的情感特征上也是如此,这两者密不可分,相辅相成。

         战国诸子散文理与情交融,这也是我国古代政论散文的优秀传统,即逻辑与艺术相结合,议论与情感相结合。正如有的论者所说,“政论散文,总是用旺盛的热情,议论当代的政治、道德、风习等方面的问题。说理和抒情相结合,所说的理,是从生活经验中所认识到的有关社会关系和国家政治的具体道理,不是抽象的理,所抒的情,是以自己的观点为标准,发表对现实趋势所持的态度,或对古今事物所作的估量,着眼于回答社会中发生的迫切问题,或者解决人与人、阶级与阶级相互之间的某些伦理问题。”(7 2)我们认为这种概括比较切合我固古代政论文传统的实际。贾谊的政论文就是在说理的过程中渗透着充沛的情感,因而他的文章既思想明晰、透辟,又有—定的感染力和文学价值。

        披肝沥胆,率性直言,是其情感特征之一。

     《治安策》开篇便倾注了很强烈的哀痛之情,“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这为下文的“疏举”,作了情绪上的铺垫,而且每列举一种“天下少安”的情状,便一一回应篇首:“可为痛哭者此病是也”  ;“可为流涕者此也”,“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因此全篇都笼罩着一层悲天悯人的气氛。

        贾谊的悲愤如此直露,主要是为了打动人主之心。特别是他对匈奴侵扰,更显得义愤填膺,言语之间无所顾忌:“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臣窃料匈奴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一颗爱国之心,真率而坦诚,此所谓“精诚由中,故其语感动人深,“书疏文义,夺于肝心。

         寓情于理,语气急迫,是其情感特征之二。

         贾谊在说理时,常以感叹或疑问的诏气来引人深思,笔端饱含痛惜之情。《论积贮琉》颇为突出,如“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莫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积贮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显而易见,这远比舒缓、平稳的论证更能警醒人主之听,不仅以理服人,而且更能以情动人。

      《治安策》以疑问和感叹陈说事理的例子也很多,对于加强文章的说服力有重要作用,设问和反问反复运用,使所说之理更为昭晰,诸如: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

    “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

    “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

    “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

    “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

    “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这些疑问是贾谊指陈利害、明辨是非的点睛之笔,既令人深思,有助于论辩事理,又有口语言谈的亲切之情。

         褒贬分明、情文并茂,是其情感特征之三。

         贾谊在陈述政见和论点时,对所议论的现象成人物,总事褒贬分明,寄寓着强烈的爱憎感情,因而颇具文采。如写秦俗败坏的情形:

             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 耰 锄,    

    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 誶 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

    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

         通过刻画这些生活细节,贾谊对秦人“遗礼义,弃仁恩”的现象表示了深恶痛绝的情感,且辞采雅洁。其它如揭露汉初富商大贾的侈靡之风、诸侯的不轨行为,都带有强烈的憎恶与不满;对于“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的耻辱,贾谊痛心疾首,而对“望烽燧而不敢卧的“斥侯”,以及“介胄而睡”的“将吏”深寄敬爱与同情。贾谊的政论文以鞭挞现实、针砭时弊为主要倾向,所以字里行间都有一种切肤之痛。对于汉天下的忧虑,使他毫不隐讳地流露自己的爱憎感情,以此为根基,他的行文,不仅辞达其意,而且文采繁富。由于他对社会生活观察细致入微,故而用语精当,其文采也便切实而不浮泛。

        最后,如果我们将贾谊的“痛哭”与韩非子的“孤愤”联系起来,那么我们可以说:贾谊对时政的痛哭之情,与韩非子对现实的孤愤之情,在精神上正是—致的。韩非提倡法治,为代表旧贵族的当权重臣所忌,孤立无助,悲愤填膺。他的《孤愤》、《和氏》等篇,因而充满激愤与悲痛之情.在《孤愤》篇中,韩非对“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的情形感到极为忿懑,他悲慨“能法之士”不得听用,“处势卑贱,无党孤持”,而“当涂之人”却“使国家危削”。《和氏》以和氏献壁之难和法家吴起、商鞅的悲剧,说明法术难行、法术之士蒙危的道理,对于“大臣贪重,细民安乱”的世道予以抨击。贾谊上痛哭之策,对社会现实进行批判,指出汉政权的危机,并提出自己的政见,那种忧愤的情感充满篇章,以至含有悲壮之气,这不仅表明他的“俊发”和“才颖”,也表明了他与韩非子是一脉相承的。贾谊被文帝疏远之后,仍然上疏陈政事,然而毕竟与当初那位朝中少年不同了,他在忧心如焚的情况下向文帝上治安之策,为了感悟文帝采纳他的建议,故而披肝沥胆以见真情,痛哭流涕而议国事.韩非子真实坦率、毫不掩饰地表达他的孤愤,也无疑成为贾谊的精神之师。从这个意义上说,贾谊对战国诸子尤其是韩非子关心时政、敢于直言的传统是继承并予以发扬的。

       (3)  形象的譬喻:

        本文于前已经论述了战国之文“比兴取象”的特征,诸子散文一般都具有形象性。贾谊的文章,继承了这一传统,也以譬喻或其它手法来说理。具体分析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以自然事物和社会现象譬喻说理。

         贾谊对自然与社会观察深刻,善于发现事物之间的共同特征,所以在文章里时时信手拈来那些十分贴切而形象的譬喻,使道理更加明确。    

        在指出天下形势的危机时,贾谊用日常生活的普通道理作比:“夫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偷安者也,方今之势,何以异此!”贾谊因此主张“早为”、而反对“毋为”。

        贾谊还以疾病来譬喻诸侯势力对中央集权的危害:“天下之势方病大 尰 。一胫之大几如腰,一指之大几如股,恶病也。平居不可屈信(伸),一二指搐,身固无聊也。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弗能为已。”

         再用人体与车辐喻制度:“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敢自杀不敢反,……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用舟辑喻国家:“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无维楫,中流而遇风波也,船必覆矣”;用建筑物喻君、臣与民的关系:“天子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用器物喻天下:“夫天下,大器也”。这些譬喻都极为浅显,但又切至情理。

        其它用社会观象来譬喻的,如“胡越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也,犹生长于齐之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无不正也,犹生长于楚之不能不楚言也。” 贾谊以此来说明教太子的重要性,让人无可置疑。他的譬喻总是相当自然,随文意而运用自如,看似老生常谈,其实十分恰当。

         第二,以寓言和历史故事说理。

         寓言在贾谊的文章里不多见。他较少象战国诸子那样用大段的寓言来说明道理,偶尔为之,也类似一般的比喻。

     《新书·制不定》化用了庄子“庖丁解牛”的寓言,而赋予新的含义: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割剥,皆

        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

        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

        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

    贾谊并不细致描绘屠牛坦解牛的神态、动作、技巧,而只是借此转入论辩,说明人君之术。

    贾谊精通《春秋左氏传》,因而他多用历史故事来说理。

    《治安策》在说明礼遇大臣的重要性时,便引用了这样一则故事: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 豫让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志,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贾谊通过豫让对两个君主不同态度的对比,紧接着得出结论“人主使然”,于是所述故事的意义昭然若揭。

         在行文中引用一个历史故事来说明某一个道理,这是贾谊文章的一种手法;而另一种手法则是组合不同的历史故事来共同说明一个道理。这是贾谊的独到之处。

      《新书·审微》一连用了四个故事来说理,最后得出一个共同的论点:“故明者之感奸由也早,其除乱谋也远,故邪不前达。”文中所述的卫侯、周襄王、晋文公、叔孙于奚、宓子等人,已赋予寓言人物的色彩。

      《新书·春秋》以春秋时楚惠王、卫懿公、邹穆公、宋康王、晋文公、楚怀王、齐桓公以及秦二世胡亥、孙叔敖等人的故事为例,说明“仁”与治国的道理;《新书·先醒》以楚庄王、宋昭公、虢君的故事,说明君王领悟安危之理有先醒、后醒、不醒之别;《新书·谕诚》以汤、楚昭王、文王、豫让的故事,说明忧民、爱人、重士的道理。这些篇章几如历史故事集锦,然而意在言外,以比喻彼,从不同的角度来表达相近的含义,寓主观的判断于客观的史话之中。

         贾谊善于从历史故事里总结出治理国家的经验教训,为现实服务, 以寓言和历史故事说理,是譬喻说理的高级形态,正体现了贾谊政论文理性思维与形象思维相结合的特点。

         第三,以富于形象的引语说理。

         贾谊因为精通先秦典藉和熟悉民间口语,所以在文章里处处称引经典或诸子成语以及俗语、谚语,来为他的说理服务。俗语、谚语一 般都有很强的形象性,可谓譬喻的一个分支,而又类似格言。经典或

 诸子成语,尤其是《诗经》,成为贾谊政论文的论据,这反映了他既继承战国诸子的纵横风习,而又体现了西汉散文本经立义,  “类多依採”的特点。

    《新书》多处称引《诗经》,成为贾谊譬喻说理的一个显著特色。

      他引诗的时候,或者直接引入文中,不加解释,顺理成章,或者从诠释字句入手,从而表明他自己的观点。

        前者如《等齐》篇引《诗经》:“彼都人士,狐袭黄裳”,“行归于周,万民之望”。贾谊来作任何解释,而是同时引孔子语来表明他的意思。这里,先引孔子语曰:“长民者,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一”。后又引孔子曰:“为上可望而知也,为下可类而志也,则君不疑于其臣,而臣不惑于其君。”贾谊借此说明了衣服标志君臣等级的重要性,而后自己接着说,“而此术不行,沐渎无界,可为长大(太》息者此也。”。这种说理方法,十分妥贴自然,用人若己,不啻自从口出。

        贾谊引诗更多的情形是后者,由此及彼。

    《新书·匈奴》引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作者下注:“王者,天子也。苟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虽蛮夷戎狄,  非天子之所哉?…”从而指责匈奴不听天子之命为“大罪”。

      《新书·连语》引诗:“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下文便说,“此言左右日以善趋也,故臣以为练左右急也。”

     《新书·礼》引诗:“一发五豝 ,吁嗟乎驺虞”,而后借题发挥:“  驺 ,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兽者也。天子佐舆十乘,以明贵也。贰牲而食,以优饱也。虞人翼五豝 以待一发,所以复中也。人臣于其所尊敬,不敢以节待,敬之至也。甚尊其主,敬慎其所掌职,而志厚尽矣。作此诗者,以其事深见良臣顺上之志也。良臣顺上之志者,可谓义也。故其叹之也长,曰‘吁嗟乎’。虽古之善为人臣者,亦若此而已。”

        又引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此 诗原本为男女相悦慕之义,但贾谊用来喻君臣之礼:“上少报之,则下以躯偿矣;弗敢谓报,愿长以为好。古之蓄其下者,其施报如此。”

         又引诗“君子乐胥,受天之祜”。而后申其义:“胥者,相也。祜 ,大福也。夫忧民之忧者,民必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与士民若此者,受天之福矣。”

        又引诗“王在灵囿,麀鹿攸伏,  麀鹿濯濯,白鸟 皓 皓 。王在灵沼,于仞鱼跃。”作者蔽之:“言德至也。圣王所在,鱼鳖禽兽犹得其所,况于人民乎!”

     《容经》引诗“和鸾 雍雍  ,万福攸同”。贾谊借言圣王马行而鸾鸣的威仪,“言动以纪度,则万福之所聚也。”

         再引诗:“威仪棣棣,不可选也。”下文说,“棣棣,富也。不可选,众也。言接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品事之各有容志也”。

      《君道》篇引诗更多,有时还并引其它经典,列举如下:

             《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言辅翼贤正,则

         身必安也。又曰“弗识弗知,顺帝之则”。言士民说其德

         义,则效而象之也。

             《诗》曰:“经始灵台”、“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

         始勿亟,庶民子来”。文王有志为台,令匠规之,民闻之者

         裹粮而至,问业而作之,日日以众。故弗趋而疾,弗期而成。

              《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言圣王之德也。

              《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言士民之报也。

         贾谊大量引用《诗经》作为他文章所持之故,正是先秦遗风,得于战图纵横之学。贾谊引诗,同样也是“欲文其言以达旨”,使诗成为阐发文章义理的辅助之具。

         另外,贾谊还经常引用诸子或古帝王成语、民间谚语来说理,而且引语本身一般就是譬喻,因此贾谊引用起来就是喻外之喻。

       《治安策》引黄帝语“日中必 熭 ,操刀必割”,意谓及时而动,贾谊以此强调削弱诸侯势力务必“早为”;引孔子语“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贾谊用来证明教太子必使正人为傅,才能使太子远恶行而“行正道”。

       《新书·阶级》引谚语“欲投鼠而忌器”,贾谊接下来说:“此善喻也。鼠近于器,尚惮而勿投,恐伤器也,况乎贵大臣之近于上乎!”这里用谚语来说明礼遇大臣的道理。

      《新书·连语》引谚语“前车覆而后车戒”,作者借言纣之所以失天下、而历史经验不可不察的道理。

          在引用诸子成语方面,贾谊除了称引孔子语外,还在不少地方引用了管子、老子等人的话;且以管子语为多,如《治安策》所引“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论积贮疏》所引“仓廪实而知礼节”,都类似格言,成为贾谊的理论依据,与譬喻说理异曲同工。

        从以上具体分析可知,贾谊称诗说理,引成语、俗语说理,在文章中相当普遍,而且成为文章内容的有机成分,这不能不说是贾谊语言风格的特色。

        那么,贾谊在譬喻说理、讲究形象性这方面,与前人有何异同呢?

        这里我们仍以韩非子为例,略作比较加以说明。

        韩非散文的形象性,主要表现在运用比喻、寓言以及历史故事和传说这些方面。

        韩非子的比喻,或以两种相反的事物同时为喻,与辩证思维结合得十分紧密,如《主道》写明君行赏“暖乎如时雨,百性利其泽”,其行罚“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显学》称“冰炭不同器而久, 寒署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

        或以相似事物譬喻同一个道理,如《显学》中的—段话用试剑和相马为喻,说明实践的必要性:“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冶不能必以剑;水击鹄雁,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发齿吻而相形容,伯乐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末涂,则藏获不疑驽良。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再如《备内》,以人的不同偏好来说明后妃、夫人、太子与君王的利害关系:“故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故后妃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则势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这类比喻,常与严密的逻辑推理相结合,二者结合得天衣无缝。

         或以一事喻一理,二者相得益彰,如《五蠹》“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悍马,此不知之患也”;《有度》: “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渐以往,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   

          韩非散文中的寓言十分丰富,极大地增强了文章的形象性。

         他的寓言,或者继承神话传统,以高度夸张和拟人化手法进行创作,如《说林下》中的“三虱争肥”:“三虱食,相与讼,一虱过之,曰:‘讼者奚说?’  三虱曰:‘争肥饶之地。’  一虱曰:‘若亦不患腊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  于是乃相与聚,咀其身而食之。彘癯,乃弗杀”。篇中还有“涸泽之蛇”、“虫有虺者”、“鸟有翢翢者”这几则同类型的寓言,都以自然之物为创作对象。

         或者将抽象的哲理寓言化,如《喻老》就用十几则寓言故事来阐释老子的哲学思想,成为韩非散文中最光辉的篇章。他用“象牙楮叶”解释“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用“一鸣惊人”来解释“大器晚成,大音希声”;用“讳疾忌医”解释“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用“唇亡齿寒”解释“其安易恃,其未兆易谋”……繁富的形象, 体现了韩非子非凡的洞察力。

         然而,韩非寓言最突出的成就还是在加工改造历史故事这方面。《难一》篇引用了九个故事,《难二》引用了七个故事,《储说》、《说林》更多。而《十过》论君主的十种过失,竟逐条引一则故事作为论据。他多以春秋近史人物作譬,按自己的意图来描绘,刻划历史人物的形象,已具有了寓言的性质。他把孔子塑造为法家人物,就体现了这一特点。《内储说上》有一则“鲁人烧积泽”的寓言:

                鲁人烧积泽,天北风,火南倚,恐烧国。哀公惧,自将众趣救火,

         左右无人,尽逐兽而火不救。乃召问仲尼,仲尼曰:“夫逐兽者乐而

          无罚,救火者苦而无赏,此火之所以无救也。”。袁公曰:“善。”仲

          尼曰:“事急,不及以赏,救火者尽赏之,则国不足以赏于人,请徒行

          罚。”哀公曰:“善”。于是仲尼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

          兽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未遍而大火已救矣。

          孔子在韩非的笔下完全是—个“法术之士”了,足见韩非加工改造历史人物故事,都打上了自己思想的烙印。从而将“史”转化为“文”,成为表达某种观点的工具。

         此外,韩非子也引诗和谚语,但不多见。《外储说左上》引诗“不躬不亲,庶民不信”,韩非却用来说明自己相反的观点,反对人主事必躬亲:“夫必恃人主之自躬亲,而后民德从,是则将令人主耕以为上,服战雁行也,民乃肯耕战,则人主不泰危乎?而人臣不泰安乎?”《外储说右上》以晏子说齐景公引诗“虽无德于女,式歌且 舞”,而成为晏子的说辞.韩非子更倾向于用大量的历史故事和传说,来说理,所以他较少称引《诗经》.至于谚语,韩非子间或用之,也总是以历史故事来证明,如《奸劫弑臣》引谚语“厉怜王”,下文便叙列春秋时楚王病中被绞颈、庄公被射股,以及近世赵主父被饿死、齐  湣王被擢筋,以此说明“劫杀死亡之君,此其心之忧惧,形之苦痛也,必甚于厉矣。由此观之,虽厉怜王可矣。”或者在引谚语的同时以另一事譬喻,如《六反》引谚语“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随后又以譬喻来说明“计之长利”道理,“夫弹痤者痛,饮药者苦。为苦备之故,不弹痤饮药,则身不活,病不已矣”。

        从韩非散文譬喻说理的特点,我们可知贾谊对韩非子的写作手法,是有所继承而又有自己的特色的。

        贾谊没有像韩非子那样自己大量创作寓言,而多采用历史故事和传说来譬喻说理,以及运用浅显的比喻来说明事理。寓言在战国时期可以说已发展到顶峰,那时社会的激变和政治斗争的尖锐,成为孕育和繁荣这一文学样式的土壤;而贾谊的政论文主要是疏奏,不是为了争鸣,而意在直陈政见,他议论的中心是时变则势异这个问题,所以他“验之往古”,而“按之当今之务”,多从历史经验中领悟治乱之 理,为现实政治服务。他的文章以切合实际见长,不以“好辩”而鸣,所以他多用浅显的比喻来指明事理,使自己的观点更为昭晰。

          贾谊大量称引《诗经》,这点是与韩非子不同的。他的政治思想具有思想合流的特点,而强调儒家的礼义;他“以经生而通达治体”(8 7)对儒家经典很熟悉,又受了战国诸子纵横风习的影响,所以他常引诗为譬,证明自己的观点。

        从贾谊与韩非子譬喻说理的具体分析,我们知道贾谊对前人的语言艺术,是师其手法而运用自如,以独创的内容,形成了形象而明朗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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