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寺大殿是金代遗构,柱头上有两只泥塑的兽面,这一造型在晋中晋北的庙宇中时常出现。
中国的唐代木构,学界通行说法是目前只剩三座半,即忻州南禅寺、佛光寺,运城广仁王庙,以及敦煌莫高窟196 窟的窟檐。除了自然灾害等因素,唐代木构留存如此之少还有一个缘故,即唐武宗灭佛,史称“会昌法难”。
仅仅几年,全国的佛寺就几乎被拆了个精光。而南禅寺则幸运地逃过了“会昌法难”——事实上,它也是目前所知唯一一座武宗灭佛前的佛寺。
在古建迷心里,南禅寺的存在宛如神迹,寻访它的过程更像是朝圣。大殿中的唐代彩塑,穿越千年,仿佛一直在静静地等待这我们的到来。
离南禅寺不远的定襄县,有一座宋代洪福寺。
寺院坐北向南,四周用黄土垒起来高大围墙,斑驳而厚重。看寺的大姐就住在寺内。穿过镶嵌在堡墙中的大门,豁然开朗,迎面而来的大殿建于北宋,单檐悬山顶,斗拱都是宋代原物。
殿内佛坛之上完整地保留泥塑九尊,岁月沉淀后的沉稳以及宋塑特有的神韵仍在。正中释迦牟尼,左普贤,右文殊,合称“华严三圣”。红脸的文殊菩萨老刘是头一次见。
殿内一些小细节也很有趣,比如屋梁上彩塑的迷你飞天,可爱一如山西面塑。
还有文殊普贤二菩萨的坐骑一狮一象没有被塑成庞然大物,而是躲在莲座下,只探出脑袋。
午餐靠头天超市买的麻花解决。随后我们前往“中国第一国宝”的大佛光寺。
从1932 年起,梁思成、林徽因、莫宗江等中国营造学社成员花了5 年时间,寻访数十处宋辽金元古建,但一直没找到真正的唐代建筑,日本古建筑学家纷纷断定中国已不存唐构。而就在“七七事变”前一个月,梁、林乘着驮骡在南台外围的崇山峻岭中,于暮色四合时分来到了佛光真容禅寺,“瞻仰大殿,咨嗟惊喜。”
佛光寺东大殿虽然建造年代比南禅寺大殿晚了75 年,但东大殿的一切都是最高规格的:屋顶是最尊贵的庑殿顶;建造使用的木材是上好的一等材;斗栱高度达到柱高的一半,属于最高规格的“殿堂造”。
然而,梁思成在《唐招提寺金堂和中国唐代的建筑》一文中曾写道,由于建于“安史之乱”以后,李唐政权日益衰颓之时,佛光寺“只能算是唐代佛寺中第二、三流的殿堂”。如果这才是第二流,试想盛唐时第一流的殿宇,该是何等气象?!
除了东大殿,佛光寺紧邻山门的金代文殊殿也是国宝。
这么大的殿,减柱造法把应该用18根柱子支撑的大殿,减的只剩下四根!设计师真的是艺高人胆大。
殿内的五百罗汉壁画绘于明代,保存相当不错。文殊菩萨的造像孤零零供在殿中央,凑近一看竟然是宋塑。在家底丰厚的山西,切不可轻轻放过看似不起眼的角落,说不定都藏着惊喜。
从佛光寺返回70公里外的代县,车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驶,沿途路过白云寺、秘密寺等多座古寺,由于天色已晚,只能遥望了,这一路遇到很多修路绕行,大车也开始多起来,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
网上查到代县有一家酒店附属的餐厅还营业,于是直接开了过去,终于吃到了代县特产熬鱼和碗托,回到酒店,心满意足洗洗睡。
第三天早起,先去看阿育王塔。
开车直接驶入县政府的院子里,让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他余叔着实享受了一回领导待遇。没错,阿育王塔就在县政府院内,这也是除了阿育王塔本身之外最有意思的地方,景区的开放时间和政府上下班时间一致,对得起大门内石头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字。
阿育王塔并不是它的名字,而是它的种类,这一类塔的外观样式在阿育王执政时期兴盛,所以叫阿育王塔,全国现存十九座。这座塔始建于隋仁寿元年,已有1400多年历史。
由县政府出来,直接向南进山,前往天台山下的赵杲观,也叫天台寺。
相传春秋时期,代国被赵襄子灭国,丞相赵杲连夜引护宫中幸存眷属逃出都城,来到天台山躬耕穴居,潜心修道。后人感念他的忠义,将此地称为赵杲观。北魏年间,当地人在此建起天台寺,如今已经一千五百多年了。
这里最有特色的当属朝圆洞,在山崖上自然形成的三角形石缝里镶嵌着一栋五阁七层楼阁。底部两层基台为青砖砌成的洞窟,上面五层木楼则依山势而逐层缩小,像一块美玉整体镶嵌在陡峭的山体里。
从楼台底部的洞门曲转而入,犹如在井底一般,一条数丈长的铁链从头顶垂吊下来。
攀环而上,爬出洞口,便进入三层洞窟,再沿木梯逐层登楼。
往上逐渐缩小,站在七级浮屠之上,放眼苍穹,颇有身临蓬莱,参佛悟道的感觉。
寺庙中还很多建筑都是建立在光滑的峭壁上的,异常险峻。不过大老远的来了,老刘还是走过颤巍巍的木栈道,都上去看了看。
下山后,老刘和他余叔到唯一的驻寺僧人那里喝茶,碰到一对由太原来的老夫妇,这样当天在山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绝对想不到的是,大家讨论了一下午走僵化封闭的老路还是改弦易辙的邪路,竟然没提一句佛法!最后我们两辆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一前一后开出山,各自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他们向左去太原,我们往右回代县。
赶在太阳落山前,参观了代州文庙,本来是冲着文庙边的饭店去的,结果照例不开门。
第四天,要回京啦!路上在繁峙县下高速,先去西沿口村的三圣寺。三圣寺其实是前一天临时搜到的,因为离岩山寺比较近,也是一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顺路去一下,结果没想到是个惊喜。
寺庙藏在一大片田地间,空旷荒凉幽寂,满地放过的烟花爆竹诉说着昨天的热闹。
老刘试着推了推侧门,竟然没有锁,于是走进庙里,把看庙的大叔从被窝里喊了起来。
寺庙坐北朝南,二进落院,前为地藏殿,塑像生动面庞丰润,和周围清代壁画地狱十景结合,氛围还是很接地气。
大雄宝殿柱子上的兽头非常特别,他余叔指着说,“看!金代建筑无疑。”老刘不仅感叹“这才第四天就已经专家啦!”
大殿中同样有壁画,小连环画一样的壁画内容为观音救难、明王、佛传故事、民间传说。
再去不远的岩山寺。
还是大门紧闭,寺外新修了一些簇新的仿古建筑。
电话找来管寺的老人,开门入内。正殿已毁,文殊殿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殿内保存有金代彩塑水月观音、面额丰腴,衣带飘洒,若乘风翩翩欲飞。
老刘观察,这个殿应该落架大修过,时光更迭,建筑屋顶已改观,唯独殿内的金代壁画未曾改绘,距今已800多年了。四壁所绘为释迦牟尼的生平故事,楼阁人物和供养人像等。
一些壁画剥落磨损较为严重,老刘仔细观察,原壁画在建筑物的瓦当上都是用沥粉堆金装饰,配以青绿山水,尽管湮灭不清,仍难掩光彩。
画面中,豪华宫殿、楼阁、古塔、作坊、民居各类建筑应有尽有,有头戴冠冕、身着长袍的王子,焚香祈祷的王后;有嬉戏玩耍的儿童,酒楼市井里的说唱卖艺者,嫣然一幅幅生动的古代宫廷和市井生活图册。
据寺内碑文和西壁墨书题记,这组壁画是68岁的“御前承应画匠”王逵及王道等人历时10年绘制,不管是建筑形态还是市井街民与清明上河图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位王逵先生自28岁因北宋灭亡,被虏去金国继续担任宫廷画师,到其68岁时,依然凭借记忆,还原了北宋繁华街景都市的原貌。可以推断,王老先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是想通过画笔来追忆故国的华彩,以表达对王朝旧人的依依思念。
由岩山寺返京348公里,一路顺利,到家太阳刚落山。
以上为老刘这次山西之行的流水篇,有时间咱再详细说说其中几个不错的庙,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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