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你付出越多，我的心就越狭窄，这正是悲伤的源头。
2、知识分子是一个反知识的概念。所谓分子，有两个陷阱，第一是将个体的人归类，导致人的集体化；第二是将人异化成物，异化成机器。人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人就是一个整体的世界。知识分子这个词，是妖魔化读书人的坏词语，所以余英时先生主张用知识人，拒绝使用知识分子这个垃圾词。
3、我平时思考和写作的时候，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我几乎无法抑制地继续使用知识分子这个概念，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个概念，以至于无法更改。习惯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力量啊，长期来看，我们都是习惯的奴仆。如果我们的习惯首先就是错误的，那么我们这一生就是一个看上去非常低劣的错误。有趣的是，我并不认同这一点，而是反过来用习惯这个概念为自己寻找合理性。当有一种崭新的价值观走进我的世界，我会排斥，甚至会抵制，我会理所当然地对自己说，我们的习惯有所不同，我们的习惯就是自然。
4、这是我想表达的观点，一个拥有开放式纠错能力的人，就是一个对自己已经形成的习惯有所怀疑有所更新的人。对于一个有限、有罪之人而言，习惯才是我们最大的坟墓。有一天我的确发现了这个事实，我是说当我考察我过去的生活，无论是心灵生活，还是日常生活，我发现我竟然没有一个习惯是合宜的，我处在百分之百的习惯性错误之中。
5、很多人都热爱笛卡尔坐标，上来就先画出一横一竖，然后在坐标系之内旁征博引，思想飞扬。这么做的确很有意义，有知识，有效用，但我的问题是，我为什么首先要认同笛卡尔画出的坐标系，它来自哪里，笛卡尔是怎么找到它的。这是假设，还是事实？是起点还是重点，是整体，还是局部？如果不是笛卡尔把坐标系的知识体系带给我们，我这么一个人，一个假装有智慧有道德的人，即使再活五千年，我想也不可能靠着自己的所谓悟性在纸上首先画出坐标系的样子。
6、简单相信，就是有福，必须相信有，一切才会开始，如果从一开始，人所相信的是无，那么所有的追问也都将导向无意义。有，才能生有，无，永远只会生无。一个深刻理解人性论和知识论的人，首先就要摆脱“无中生有”的神经病臆想，踏踏实实立足于存在的事实，展开自己的思想。这的确是一种非常另类的价值观，一种具体的思维方式，估计很多自以为深刻的中国人，暂时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真实的原因是，当我们面对一个我们无法缜密解释的世界，我们不愿意向上仰望，也不愿意向下细分，而是把自己的幻觉拉高，以至于我们的传统从来不曾告诉我们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不过是人。事实就是如此，当我们忘记了我们不过是人的事情，我发现有的人用一生的时间幻想自己是神仙下凡，有的人则耗费毕生精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具行尸走肉。
7、要到人群里面去，而不能单一地躲在暗室里思想属灵。政治是众人之事，也是一个人公义的十字架。我责无旁贷，必须承担。
8、秋天是低烧的季节，而冬天的夜实在是太长了。我想吃很多东西，所有不带骨头的肉，我都想吃，但是我的牙齿没有力量。
9、中国艺术就靠天人合一这句话混了几千年。天就是天，人就是人，怎么合一？聪明的人，应该把天当做天，把人当做人，守住天和人的区别，不逾越天和人的边界。天人合一不仅让中国人无法找到科学，也无法找到艺术。一直以来我们都在这个愚蠢的幻觉之中，似乎知道大自然深刻，但苦于无法认识大自然，所以我们选择自己装深刻，然后把大自然的深刻悬置起来，用自己的假想的深刻来掩盖自己的无知。我想这就是中国人的艺术哲学。
10、“道法自然”，是一个原则性错误，一个肤浅的哲学命题。应该是，“自然法道”。自然，是亚里斯多德解释框架里的自然秩序，道，就是神。没有终极意义上的“道”，自然没有意义，人也没有意义。所谓没有意义，是指自然和人不可能开始，也不可能结束，自然和人不可能出现在时间和空间的秩序里。这是一个巨大的认识论困境，当我们讨论“道”的意义，我们是在讨论学习的对象。自然并不是我们的学习对象，自然背后的原因才是我们学习的对象。一个连学习的对象都不曾沉思过的人，怎么可能有发现新知识的能力呢。事实上中国儒家传统也没有界定学习的对象命题，当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学习的命题仅仅锁定在人与人之间的学习，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真正的学习对象，是上帝的话语启示。学习的对象必须终极，必须彻底，否则我们就会非常短视，非常肤浅，非常缺乏学习的第一推动力。我想说的是，这个关于学习的最简单的错误，已经延续几千年了，应该有人直接说出。
11、太多简单的问题，我们不会提出。比如人为什么会说话？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太阳为什么照常升起？一片落叶为什么归于大地而不是飘向天空？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出生？两点之间为什么直线最短？答案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说出，简单相信才是知识的开始 。
12、越无知的人越固执，因为无知的人总是拒绝新观念与新知识。我读书开始有所起步，是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什么也不懂，从观念谱系到知识结构，我就是一个白痴。固执，无知，匪夷所思的自信，最后把自己弄成了一个荒原。面對外部世界我一筹莫展，百无一用，但回到自己狭窄的世界里面，却像一个流氓地痞，窝里横，欺负自己的家人。许多年以后我看我过去写下的文字，充满了羞耻。就我这么一个里里外外都一窍不通的人，却幻想着治国平天下，整日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大问题。这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不从认识自己的人性败坏，更新自己的生命开始呢，我想这才是惟一合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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