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家谱传奇之二：布衣之交

明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61年），孙奇逢在连续为父母庐墓六年之后，于是年正月丧满除服。六年的庐墓守孝，不事生产，孙奇逢本就不宽裕的家境更为贫困，17岁已考中举人的他受邀来到京城，在兵部郎杜诗家当了家教。后来又有很多朝廷官员请他教授子弟。京师客馆生涯一方面使孙奇逢能够解决家庭生计，另一方面也使他在好友鹿善继的影响下，结交了很多同道中人，如东林党人周顺昌、曹于汴、周起元等人，此外还有友情深笃的布衣之交，韩位（字参夫）即是其中重要的一个。

韩位是宛平人，在京城与孙奇逢相与论学，所见略同。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孙奇逢的弟弟孙奇彦（字启美，号思皇）任山东武城知县。孙奇逢在这年的三月份来到武城官署看望弟弟，弟兄二人在此完成了族谱的修订与刊刻，孙奇彦作《凡例》五则。这时候，韩参夫“携子南游，取道武城访征君（即孙奇逢），应请于武城官署中作《容城孙氏世系录序》”。（孙居超《容城孙氏族谱源流述》）这是有记载的容城孙氏族谱第一篇序言，有感于孙奇逢四兄弟两庐亲墓之孝友节义，此文将“孝弟”的重要性描述得淋漓尽致。

首先，一介布衣韩位语出惊人：“人皆可以为尧舜，非谓后王君公可为。”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那样的人，这并不是身份地位所能限制的。那么怎样才能成为尧舜呢？“孝弟而已矣”。只要做到孝弟就可以了！孝，是就对待长辈而言；弟（通“悌”），是就对待平辈而言。因而“悌”也可引申为“友”，友爱平辈中人，孙奇逢在容城北城村的堂号即为“孝友堂”。在韩位看来，亲人活着的时候，要做到孝弟还比较容易，“当吾亲之存也，菽水视膳，笑语为欢。”但是亲人逝去后，世人就很难做到“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了。尤其而韩位认为丧礼修祀都是至关重要的，“定仪文度数，俎豆登歌”，“仪不及物，惟曰不享；祀以非礼，亦曰不敬。”那么守孝也好，修祀也好，都有什么作用呢？“古来仁人孝子，行孝弟以法尧舜，必以修祀为第一义。既修祀矣，上而始祖先祖皆其本源。”修祀明本源，否则久不修祀，先祖都会迷失，迷失了还能是孝吗？修祀聚枝叶，否则久不修祀，子孙都会涣散，涣散了还能是孝吗？还有家族亲属，久不修祀则会疏远，疏远得像路人一样，还能称之为一个家族吗？这又怎么能算孝呢？要避免出现这样的后果，修家谱是一个好办法，“古人于是有宗谱世系之书，皆所以曲畅此孝耳”。

韩位自述，他年轻的时候就有修家谱的志向，希望能够影响更多的人，愿“家家成孝弟之俗，则人人有尧舜之心”。只是因种种变故，这志向没能完成，如今看到孙奇逢兄弟正在谱世系，修明祀礼，真的是志同道合，欢欣鼓舞。而孙奇逢的德业之厚，正可以“以谱一家者谱一国，又进而谱天下、谱万世。”

在中国古代，因各种原因没有出仕做官的名贤硕儒大有人在，孙奇逢就因十多次拒绝明清两朝的征召而被尊称为征君，在社会上有很高的声望，高官名士争相延请。因而一介布衣并不一定人微言轻，反而很受社会认可，看韩位这篇序言便能窥见一斑。尧舜之世、三代之治是儒家向往的国家理想状态，韩位认为这种理想社会的基础和关键便是孝弟，可惜现实中很少有能做到行动完全符合儒家道德礼义，而孙奇逢兄弟正是能完美笃行孝友节义的难得之人，“近世罕有”，这样的评价真实中肯。

附原文：

容城孙氏族谱全集

容城孙氏世系录序

人皆可以为尧舜，非谓后王君公可为。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尧舜为法。伊尹曰：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居然谓尧舜可为矣。然则法尧舜之道何?繇亦曰：孝弟而已矣。当吾亲之存也，菽水视膳，笑语为欢。凡说亲得亲者，自无所不至。一至敛棺窆穴，长眠荒郊，寂寞空庭，风凄雨泣，为人子者又何能忘情哉！圣人为之制礼，四仲之月，各一祀焉。定仪文度数，俎豆登歌，所谓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晚世行此理者，几何人哉！食前方丈，曾不得精洁数簋以享其先灵，榱题数尺，曾不得严肃两楹以栖先灵。即岁时伏腊，俯伏奠献，要不过随俗荐飨。甚至乞灵佛法于圣人，禴祠蒸尝之义，固无当也。仪不及物，惟曰不享；祀以非礼，亦曰不敬。古来仁人孝子，行孝弟以法尧舜，必以修祀为第一义。既修祀矣，上而始祖先祖皆其本源。不有以籍之，久则迷，迷非孝也。下而云孙仍孙皆其枝叶，不有以籍之，久则涣，涣非孝也。横而从祖、从父、族弟、族兄，不有以籍之，久则疏，疏亦非孝也。古人于是有宗谱世系之书，皆所以曲畅此孝耳。

余自弱冠有志于此，思与同志倡明观感，起兴一人化十，十人化百，百人化千，千人化万。家家成孝弟之俗，则人人有尧舜之心。所谓亲长而天下平，意在斯乎？   

迩因迁江南，奇穷多故，大愿不成。过武城启美公正与其兄启泰先生谱世系，修明祀礼。余所谓十百千万之化，盖不在余，而在先生矣。先生昆季孝弟好古，近世罕有，行将以谱一家者谱一国，又进而谱天下、谱万世。只在此一念，婉转而曲致之。宁有余蕴哉！先生命余作序，谨述以复之如此。

崇祯甲戌宛平布衣韩位参夫甫书于武城学道堂

作者：张建英（笔名心盈），现供职于河北雄安新区容城县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