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回上海探亲，常去位于上海市中心繁华地段的新闸路，看望并拜访居住在那里的著名老书法家赵冷月先生①。记得当我走进先生的书房“缺圆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先生书案上古人的碑版、法帖和桌上、地下大大小小、黑白相间写满字的宣纸。先生的家我来过许多次，不论寒暑，每次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情景。见我进来，每次先生脸上都会漾起慈祥的微笑，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握住我的手，热情的招呼我随便就坐，问寒问暖，此情此景，深深的感动着我的心。二十几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令人难忘。
谈起书法的学习，赵冷月先生告诉我，欣赏面要宽，学习面要窄。所谓学习面窄，吾领会，临帖要专精的意思。先生说学书法很难，越学越难。要想达到一个很高的境界，需要不断地学习。认真讲起来，写字严格到每一笔。古人讲功到自然成，就是这个道理。先生还经常说，做人要老实，搞艺术可不能老实，追求阳春白雪难，其实下里巴人也很难。毛笔字不好写，写好钢笔字也不容易。初步入门之后还要追求，要讲格调、讲境界，要品味道，写得要到位。他说碑帖要泛泛地买，泛泛地看，但不可能都临，要临其中的好帖，比如隶书吧，也只有张迁、乙瑛、石门种种，就是这些碑帖，也要临其好的拓本，越早越好。这些好拓本，越看越有味道，好得不得了。学习书法要入而化之，不能入而不出，要有强烈的个性追求，要向更高层次迈进。
当年《中国书法》，《书法》分别对赵冷月先生的书法做了专题介绍，《美术史论》也对先生的作品从理论上做了研究与评述，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赞扬先生“化古通变，自出蹊径”，“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先生生前多次在上海美术展览举办了个人书法展览，同时出版、发行了他的书法墨迹选。海内外报刊纷纷撰文介绍，特别是对先生的衰年变法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称赞其为“中国书法史上‘衰年变法’的成功者”。对此先生说：“衰年变法，问题还没有解决、没有写好，写好很难、成功率不高、高又不行，如果那样的话形成了一种公式，不好，要随便一点，可太随便又写坏了，太大意了，不随便又不好！要追求、要否定，否定、提高，不否定，不会提高”。
先生认为“书法也好，印章也好，最主要是要懂、要看得懂，眼高手低，如眼睛看不懂，艺术水平就上不去，眼睛要看得懂，要继承传统，对传统法度的继承，构成了一个书家能否站得住脚的基点。如果一个作者不能继承传统书法的基本法度，是不会取得成功的。在起点上一定要高、要追古人，不能仅限于学流派，对流派只能欣赏，学流派要吃亏的，印章学流派也要吃亏。你光学赵之谦也没有意思，要学汉印，它高雅，高级”。
先生认为，对传统的法度，不能因“创新”而废之，没有传统的扎实基础，创新就没有力量。创新主要是一种形式，主要表现在线条上，创新是博采众长，用传统来同自己的个性、经验、体会、观点结合起来，就是创新。最主要的是用传统与自己的个性相结合，那种借鉴了传统而没有个性的作品，不能叫创新，而光有个性没有传统的东西，创新就不成立，没有水平。一定要有传统，有传统就有实力了。要多读书，学习是根本，实际上针对书法艺术来讲，过去古人说，书法是小道，读书是大道，虽然是小道，但要弄好不容易。书法的功夫是要靠养性，陶冶性灵，增加文学修养、结合各方面的修养，字外功夫和基本功训练。修养不到，字的格调不会高的。做为一个书家，要把读书与临池结合起来。没有书法的功夫，光读书不会成为书法家；光字写得好，不读书，没有修养，只是个写字匠。比如弘一法师的东西好，八大山人的东西好，你没有他们的那种修养是学不到好处的，仅仅是照猫画虎而已。他们的那种禅意，那种意境，你没有很好的功夫，很好的修养，是到不到的。
著名学者郑逸梅先生②说：“冷月的书法，以多样性、高水准闻名于世，篆、隶、正、草、行，无所不备，书与人俱老，而人寿百岁，书寿千年”。二十几年过去了，冷月先生那蔼蔼的长者之风，谆谆的大师之语，一直萦绕在我的心田，令我久久不忘。
注：
①赵冷月(1915--2002)浙江嘉兴人。知名书法家，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生前历任上海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顾问。
②郑逸梅（1895--1992），男，汉族，生于江苏苏州，祖籍安徽歙县。农工民主党成员，南社社员。历任上海多所院校教授，校长，上海市文史馆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因擅长撰写文史掌故类文章而被誉为“补白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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