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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观

乾隆1748 | 乾隆帝“发飙”如何引发官场大地震

2016-10-09 清史观75评

作者|冯翊

乾隆十三年(1748年),官僚机器遭遇了一场大地震。

这一年,两名内阁大学士一个被处死,一个差点丧命。两名总督,一个自尽,一个被处死,还有一名巡抚自尽。刑部多数堂官或革职或罚俸,湖南、湖北、江苏等地一批高级官员被革职。皇室也遭了殃,大阿哥、三阿哥因为“不孝”,提前告别储君大位。

如此惨状,乃因官员惹怒皇帝。而皇帝的雷霆之怒,根源于这一年的家庭变故与军事失败。

三月十一日,二十二年的发妻、皇后富察氏于东巡途中病亡,此前,又死了皇七子永琮,皇帝悲痛至极。与此同时,清廷大军围剿大小金川叛乱,劳师无功,遭遇重挫,令其相当郁闷。

诸事不顺,情绪糟糕透顶,皇帝动辄暴怒,动辄作出极端决定,亲人与臣仆成了出气筒。

这一年,是皇帝的“发飙”之年。

|皇后之死

几乎所有现存史料都告诉我们,乾隆帝与发妻富察氏的感情很深。

富察氏是名门之后,曾祖父随皇太极征战有功,顺治时任一品内大臣、议政大臣,祖父米思翰是康熙帝亲信,父亲官至察哈尔总管,兄长当过巡抚,其弟又是当时的政治新星傅恒。一家四代衍成满洲贵族。

皇后富察氏肖像。郎世宁绘。

在皇帝眼中,皇后孝顺太后,又“崇节俭,”史称其不戴“珠翠”等金贵首饰,视皇帝荷包上的“金银”镶嵌为“暴殄用物”。帝、后相互敬爱,感情特好。大学士阿桂曾提及,乾隆帝因患病调养期间,皇后每天在寝宫外服侍。皇帝夸她“德钟勋族”,并非套话。

恩爱秀尽,却躲不过家庭悲剧。早前,皇后所生两位皇子皆是皇太子之选,却均未成年即夭折,其中一位皇子永琮仅两岁,恰死于乾隆十三年东巡之前。

连丧幼子,皇后哀痛不已,皇帝意图东巡转移注意力,然事与愿违,皇后含悲上路,突然逝去,与丧子之痛不无关系。乾隆帝后来叹息,“一女悲何恃,双男痛早亡”“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皇后死后第2天,皇帝告知群臣“永失内佐、痛何忍言”,11天后,又“良深痛悼”,赋诗抒怀,“圣慈深忆孝,宫壶尽称贤”,“恩情廿二载,内治十三年”“愁喜惟予共,寒暄无刻忘”,又作《述悲赋》思念,“呜呼!悲莫悲兮生别离,失内佐兮孰予随?入椒房兮阗寂,握凤幄兮空垂”。诗作水平一般,但情真意切。

皇帝的心情,官员不必揣摩即可知,但偏不能阻止其更进一步。皇后死后第8天,总理丧仪的大臣建议各省文武官员应在圣旨到达之日起,“摘冠缨,齐集公所,哭临三日”,二十七天后脱下丧服,随后又建议,“在京王公百官,咸缟素二十七日,百日剃头”,皇后丧期一百天后,方准剃头。皇帝“依议”。

官员以为丧仪越重,越能迎合上意,不料却提醒了皇帝对于“剃头”之俗的注意,日后的遭遇,算是“自讨苦吃”。

|雷霆之怒

点燃皇帝怒火的第一根柴,是皇室至亲。

皇后去世,由于并非生母,皇长子永璜没有哀伤。皇帝大怒,训斥他“于皇后大事。伊一切举动,尚堪入目乎?父母同幸山东,惟父一人回銮至京,稍具人心之子,当如何哀痛,乃大阿哥全不介意,祇如照常当差,并无哀慕之忱,”“于孝道礼仪,未克尽出甚多”。而“三阿哥”亦于“人子之道毫不能尽”,“年已十四岁全无知识”。为人为学都比不上当年的自己。“夫不孝之人,岂可以承大统?”便提前剥夺其继承权,并告诫不许乱动:“朕以父子之情,不忍杀伊等,伊等当知保全之恩,安分度日。”

揆诸情理,对非生母去世尽子职之哀,要么是报抚育之恩的真情流露,要么就是弄虚作假的表演。涉世未深的大阿哥、三阿哥做不到这一点,实属正常。乾隆帝以其十二岁时恪尽孝道为例反驳尽孝无关阅历,属于举例失当,因为他之尽孝对象是生父,而阿哥不是,既无大错情形,皇帝以其未能哀伤而责以“不孝之罪”,甚至说出“不忍杀伊等”的话,实在是小题大做,反应过度。

阿克敦因翻译错误而为翰林院背锅,后经皇帝回心转意予以释放。

乾隆帝还对官员的一些小过失吹毛求疵,且惩罚甚重。光禄寺准备的祭礼用桌,皇帝嫌不干净,五名官员降级。工部制作的“皇后册宝”,皇帝觉得“甚属粗陋”,尚书哈达哈革职留任(官职免去,仍留任所办事),四名侍郎革职、降级。皇帝发现江苏巡抚安宁对皇后之丧“漠不关心”,将其解任。老臣张廷玉亦未能幸免,其因翰林院的一篇皇后祭文用词不当而被罚俸。

最倒霉的是翰林院学士阿克敦。皇帝在翰林院提交的皇后册文内,看到“皇妣”满文译成了“先太后”,认为是一处错误,正待要叫住阿克敦问话,他却提前跑了。皇帝大发脾气,认为他因“不得升用”而心怀怨望,实属“大不敬”,立即将他革职,交刑部拟罪。刑部会意,以“增减制书违例律”拟绞监候,已是重罪,但皇帝很不满意,发谕旨长篇大论,斥责刑部官员与阿克敦结党,将谕旨当耳旁风。刑部遂照“大不敬”罪改,终获准,但麻烦并未结束,皇帝又追究了其拟罪时“故为宽纵”的责任,一众刑部尚书、侍郎等官员遭革职留任。

|诡谲之辩

丧期百日后,皇帝并没有捋平内心的伤痕,一件“剃发”案再度让他发飙。

六月十二日,接举报,山东沂州营都司姜兴汉、奉天锦州府知府金文淳在百日内剃头,乾隆帝立即声称这是违背“祖制”的大罪:

本朝定制,遇有国恤,百日以内,均不剃头。倘违例私犯,祖制立即处斩,亦如进关时令汉人薙发,不薙发者,无不处斩之理,此百余年来人所共遵。

满洲旧俗,顶发周边长出来的头发,须时时剃掉,若遇到父母或国丧之事,可以不剃。这就是所谓“定制”、“祖制”。

清代辫子发型演变。

但乾隆帝所说并不属实。

纵观自努尔哈赤至乾隆帝150多年的实录,并没有国丧期间百日内不准剃头的“定制”。唯一一次事例仅见于康熙五十六年的谕旨。当时康熙帝嫡母孝惠皇太后去世,皇帝为表悲痛,要求在京王以下官员丧期百天后才能剃头,但并未说明违者作何惩罚。然而此例距乾隆朝不过30年,不存在所谓“百余年来人所共遵”的“定制”、“祖制”。

皇帝也承认,“定制”,“会典事例并无明文”,但仍狡辩称,修《会典》时,是在明朝的基础上进行增损,原来没有的,咱也没加上去,因为百日内禁止剃头是“理法所必当然”,如子孙孝敬父母般天经地义,不必先等记入律例之后再实行。

这一狡辩很荒谬,因为习俗不等于法令,既未见任何要全体臣民遵守的谕旨,金文淳等人剃头充其量算是违背习俗。所谓的“祖制”,乃无中生有。

尽管如此,乾隆帝起初仍要硬着头皮力行,不过后来发现,违规剃发者大有人在,不光是汉人,连杭州、盛京、四川等地的满洲兵丁,也剃了发。若严格执行势必会打击面太大,皇帝有些犯难,便找了个台阶下:

然自朕思之,律例会典究无明文,而部文究未传谕,其所以未经声明者,亦因其为众所共知。今既欲明正其违犯之罪,又当曲体其愚昧犯法之情,且或远方僻陋,拘于二十七日除服之文,实有陷于不知,或见他人剃头者,即为事属可行冒昧触网,此等情节,又不得不格外矜原。

更恐外省见有此两案谕旨,虑蹈徇隐之愆,纷纷查奏,国家亦无此体制,可传谕各督抚提镇学政钦差各官等,此旨未到之前,或现在已经查出之案,自当参处,不当废法姑纵,其余未发觉者,概不另行饬查。

皇帝解释称,既然“定制”连会典都未载,金文淳并不知情,他有可能是看到别人剃了,也跟着剃,属于无知犯法,“不得不格外矜原”,若有类似事件,仅“迟其升迁”就好。

此案高举轻放,或有更深层次的考量,若执行这项连满洲人都未必清楚的“祖制”,势必导致各省争相举报,更多人头将落地。熟读史书的乾隆帝,一定不会忘记清初“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统治危机,因而又特别说明,截止六月十二日,“其余未发觉者,概不另行饬查”,“定制”记入《会典》,试图到此为止。

皇帝很快食言了。

|督抚之隐

闰七月十六日,皇后去世四个多月。福州将军新柱举报前福州巡抚、现江南河总督周学健违制剃头。他告诉乾隆帝,路过淮安时,“周学健因已剃头,恐被知觉,即借查河之名,避不相见。”皇帝起初不信,后来江苏巡抚安宁亦秘密举报此事,皇帝信了,于是大发雷霆,下旨骂他“丧心悖逆”,意欲处罚,但又想起“未发觉者不必深究”有言在先,为免被指食言,便解释称“朕原因微员人数众多,所犯又系重罪……是以姑从宽免,”话锋一转,“不意封疆大吏,犹有如是者,实出意想之外”。更恼火的是,周学健的20多名下属也跟着剃,“上下成风,深可骇异”,而他竟然还“处之泰然,希图蒙混掩饰”,“揆之国宪,实所难逭”,必须严惩。皇帝抄了周学健的家,将其逮捕至京问罪。周学健科举同年两江总督尹继善被指“明知不奏”,“有心欺隐”,被骂“托名科目好名无耻之徒”,一度被逼到丢官的边缘。

不料,正待要将周学健问斩,另一起剃头案冒出来了,湖广总督塞楞额及其下属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俱在百日内剃头。

事情败露并非他人检举,而是自首。塞楞额在接到六月十二日皇帝不继续追究的谕旨后,本来不想上报,意图率属下一同过关,但被吓破了胆的杨锡绂与之“意见不同”,他认为最好自行检举,以减轻罪行,几经劝说,遭到塞楞额拒绝。杨锡绂遂撇开塞楞额自行上奏,“臣……于二十七日服除后迷妄剃头……悔恨无极”,赛楞额见状,坐不住了,带着彭树葵一同请罪。

清代出殡礼。

塞楞额的行为立即招来乾隆帝的冲天怒火。闰七月二十一日,皇帝怒斥赛楞额“满洲大臣,历任督抚有年,乃如此丧心病狂,实非意想所及!”“实乃全不知君臣大义!”

事实上,对于满人违制一事,乾隆帝早有心理准备,还在六月十七日,皇帝接报称不少旗人已剃头,对于“满洲……受国厚恩。遇此大事,即不能格外尽礼”,“朕心实为叹息”。赛楞额再犯法,更让皇帝坚信满洲习俗“不可不亟为整顿”,因而塞楞额的处罚特重,其他汉官则特轻,理由是:

剃头案……岂知督抚大员中,又有周学健,则更无怪乎金文淳。岂知满洲大臣中,乃有塞楞额,则又无怪乎周学健矣……

意思是,作为表率的上级都剃了头,下级如金文淳效而行之,就不奇怪了。连满洲大臣都剃了头,就没理由苛责汉人了。最终,塞楞额被抄家、赐自尽,周学健、金文淳、杨锡绂等人均被革职,发往直隶做苦力。

若无性命之忧,官员可以等待再起之日。周学健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皇帝另派人查出了贪污,赐令自尽。

|情绪治国

历时半年之久的官场大地震,终于塞楞额的“剃头之罪”,这场大案中,100多名大员受到惩罚,大学士、尚书、侍郎、总督,或罚俸、或革职、或赐死、或斩立决。

如此吹毛求疵、小题大做、轻罪重判,实与乾隆帝执政之初标榜的“宽政”大相径庭,以一种近乎变态的心理处理国事,确是悲痛情绪之下的极端举动。

不过,促发皇帝糟糕情绪的不仅是丧偶之痛,还有另一层因素,那就是几乎与此同时,清廷在四川经历的一场失败。

为平定大小金川,皇帝投入大量财力,派遣重臣内阁大学士讷亲、平苗乱有功的川陕总督张广泗指挥重兵大举进攻,却屡屡失利,遭遇重挫。

中年乾隆帝。

丧偶与失败的事实,凝成两股负能量集于帝心,在战场与官场掀起两股整肃狂潮。于是,大批将帅遭军法处置,大批官员遭到严处,即便平日甚为信赖的大学士讷亲与战功赫赫的川陕总督张广泗,也未能逃过死刑的命运。

这年年底,从高亢的发飙中冷静下来的乾隆帝向臣子剖白:“自去年除夕,今年三月,迭遭变故,而金川用兵,遂有讷亲、张广泗两人之案,辗转乖谬,至不可解免,实为大不称心。”就这样,万民之上的皇帝不开心,官僚机器战战兢兢地陪他折腾了大半年,情绪治国的威力,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清高宗实录》乾隆十三年三月丙申条,三月癸卯、丙午条,四月癸酉、丙子条,五月丙戌、庚寅、辛卯、壬寅条,六月乙丑、庚午、甲戌,闰七月十六日戊辰、癸酉、己卯,九月戊午条,十二月癸卯条。《大清会典》。《乾隆御制诗》。昭琏《啸亭杂录》。《史料旬刊》第18期。章开沅等主编《清通鉴·乾隆朝》。朱诚如主编《清朝通史·乾隆朝分卷》。戴逸《清代人物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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