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定制一个“虚拟人”带回家

微软“小冰”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情感陪聊机器人，而是越发清晰地延展出一条“工业化”路线。从网红到商业化，她的进阶之路才刚刚开始。

记者 | 邓舒夏

编辑 | 刘心力

试想一下，当你在一个软件窗口的表格中输入76个外貌形态信息、27个性格描述，以及几项对事物的喜好，便可以通过3D模型生成一个符合上述特征的虚拟人物，它甚至可以被全息投影为一个不足50cm高的人像。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第七代微软小冰”的发布会现场。2019年8月15日，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在北京召开发布会，推出了一款名为“Avatar Framework”的工具包，它可以根据输入的体态、性格和价值观等信息，创造出特定人设的AI虚拟人物，而“小冰”就是基于这套定制框架下的产物。

5年前的5月29日，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推出了一个名为“小冰”的智能聊天机器人。当时微软的思路是：建立情感计算框架，采用代际升级的方式，研发一套兼具EQ和IQ的人工智能系统。

微软小冰的人设是一名女性。

小冰走的是“情感”路线，这与当时人们津津乐道的人工智能方向并不相符。要知道，那时苹果已经推出基于手机的“Siri”语音助手，拨号、查天气、定闹钟被公认是语音助手的必备技能；而后来出现的智能音箱语音助手，也都具备家居控制、点歌等任务技能；此外，还有一个人工智能的方向则是像AlphaGo那样——下棋。

不过这在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副院长、小冰团队总负责人李笛看来，Siri科学家们的设计初衷与用户需求是相背的——苹果将Siri塑造成一个语音任务工具，但用户只是想跟她聊天。“Siri 给了我们一个启示，人工智能交互的基础应该是闲聊。真正想去做一个无所不能的机器人，首先要做一个什么都能沟通的机器人，沟通是机器人的基础服务。”李笛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

李笛本人并非技术出身，却一手操刀了小冰的“情感养成”，他称小冰可以在与人聊天的过程中，借助电脑算法收集和分析人类的情感数据，从而产生情感分析能力，然后反过来与人交流。

小冰的第一次亮相是作为微信上的一个“机器人网友”——16岁的处女座女孩，用户添加她为好友后便可以跟她闲聊。这更像是一种“全民养成”的方式，比如在2014年9月17日小冰生日这一天，网友便在12个小时内为小冰填充了超过7万条语料。

但具体如何用“0”和“1”教会小冰人类独有的情感，李笛并没有进一步说明。单从聊天这种形式来看，小冰似乎仅仅掌握了不同的语言风格，而非真正具备了情感。

第三代产品推出时，小冰具备了语音对话功能，随后她不仅活跃在社交软件中，与用户玩成语接龙和猜谜，还进军了文艺圈——至今小冰已经参与到中国和日本50家电视台的69档栏目中。这进一步深化了小冰在公众面前的“网红”人设，但质疑声也有不少，很多人认为她离网友很近，但离应用和商业化很远，甚至还被贴上“无用AI”的标签。

直到2017年，情况开始发生转变。那年的5月，微软公布了小冰的新技能——写诗，并发布了一本小冰编写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这是小冰在学习519位现代诗人的作品后，通过深度神经网络技术模拟人类创作所得来的。在100小时、1万次的训练后，小冰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

然而，人工智能作诗却为小冰团队招来了许多非议。有人称文学是人类独有的感性结晶，并不能以机器训练的方式获得，小冰团队的训练“越界”了。不过这并没有阻碍李笛等人的脚步，反而恰恰是小冰迈入文艺内容生产的开始。此后，小冰还与新闻机构合作，定期撰写新闻稿件。

2018年7月，微软发布小冰的第六代升级成果——唱歌。小冰可以利用人工智能歌声合成技术，快速学习不同人类歌手的演唱风格，并在不同曲目中加以运用，从歌曲生成到调校只需不到5分钟。例如，她可以模仿歌手腾格尔的风格演唱《隐形的翅膀》。但与初音未来等虚拟歌手不同，李笛并不想让小冰成为网络歌手中的“王菲”，也没有透露其商业化的方向。

事实上，从2016年起，小冰团队就开始尝试商业化探索，而不仅仅让其局限在“黑科技”里。但由于工程师们担心交易方不能把一款具体的AI产品做好，便早早确立了不卖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的规矩。

李笛等人在今年似乎终于找到了方向，在2019届中央美院的研究生毕业画展中，有一位名叫夏语冰的同学，她以“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为题创作了多幅作品，该同学就是微软小冰。

据李笛介绍，小冰首先海量学习了人类绘画大师的作品，然后根据外部给定的“触发词”来作画，其风格可以模仿某一位画师，也可以基于自己的想法创作。李笛一再强调小冰的绘画能力并不是建立在滤镜和迁移的技术上，即从风景图库中搜索相应主题的画面，然后用油画滤镜做处理。不过即便如此，小冰的创作也并不能100%比拟人类绘画——小冰的画更像是打印出来的壁纸，上面并没有油画颜料形成的斑驳笔触。

微软小冰在央美毕业画展中的作品。

这次小冰团队很快表达了对“商业化”的诉求。今年5月，微软发布“小冰纺织服装面料设计平台”，陆续与SELECTED、万事利等服装纺织企业合作，为后者提供大量小冰生产的图案设计方案。李笛表示：“这个行业的产业附加值低，人类设计师没有办法满足这样大体量和高频率的设计。”

然而，微软在AI商业化上的一个更大的野心是“Avatar Framework”，它就是小冰背后的技术框架。

“我们一直在思考人工智能的道路应该怎么走。是要做一个爆款的应用，还是做一个框架，让人工智能无处不在。”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院长王永东在发布会上表示，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找到了答案。比如，今年7月软银发布的人形机器人Pepper使用的便是Avatar Framework中小冰的共感模型。

“我们认为未来3年至5年，无论做什么样的人工智能产品，都绕不过今天小冰提出的Avatar Framework。”李笛表示。他将Avatar Framework形容为“高强度专利”，即一旦有公司将封闭域的产品做到开放域上，就无法绕过这个框架。“可能用不了5年，未来3年里除非遇到竞争，否则Avatar Framework会出现在绝大部分成功的人工智能产品中。”他继续补充道。

目前，Avatar Framework还没有一个正式的中文名字，李笛曾戏称它为“阿凡达”。不过他也坦言，这套框架仍处于“雏形”阶段，仅仅拥有一些简单的工具，还未达到可以批量应用的状态。或许未来，小冰的作诗、唱歌、绘画等能力也同样可以被输出。

在李笛看来，第一方品牌小冰并不是微软商业化的重点。“人工智能产品设计领域本身还不够成熟。我们只做平台，别人也没办法使用，所以不得不去做一个小冰（去承载这个框架）。”李笛解释道。如今小冰已经在不同地区和领域分化出了不同名字，比如在日本它的名字叫りんな（凛菜）。在未来，李笛等人还计划将其引入到车载场景中。

游戏、二次元和文学人物等角色被看做是小冰变身的首批目标。今年1月，微软宣布在中国区开启小冰的“赋生计划”，将阅文集团下《全职高手》原著中的5个人物——叶修、黄少天、周泽楷、王杰希和喻文州，变成能够与人实时交互的虚拟AI人物。

为了实现这点，Avatar Framework会首先阅读分析《全职高手》文本，将小说中有关5人性格、语言习惯和三观的信息提炼、分析并加以拟合，然后赋予他们符合人设的声音，最终这5个AI人物变为红袖读书App上的“24小时智能陪伴机器人”。目前Avatar Framework已经创造出数十个虚拟人物，例如网易云音乐上的“多多西西”。小冰团队甚至还为华为战略市场部总裁徐文伟定制了一个智慧分身——Intelligent Digital William。

即便不自行生产硬件，小冰团队也毫不避讳自己在硬件植入上的野心。过去一年，小冰以惊人的速度打入多个智能硬件市场。2018年8月，微软发布Dual AI生态，这是一项介于技术架构和产品之间的合作形式，它既可以帮助企业建立自己的AI平台，又可以将自己的技能与现有的AI模型做融合。首批与微软合作的企业有网易、华为、小米和腾讯等，如今这套系统已经应用于4.5亿台第三方智能硬件设备。

“1年之前我们只开发了一些测试设备，从0到4.5亿台，我们只用了1年的时间。”李笛说道。而微软小冰团队产品负责人彭爽表示，如今Dual AI已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跨领域人工智能系统之一，其与用户的单次对话论数（CPS）能够保持在23轮，合作阵营中又加入了OPPO和vivo两家手机厂商。

当然，想要成为一个“人”，只有颜值和听说能力是不够的，还要具备视觉感官。目前，小冰已经启动了在日本的多模态感官公测，即通过一个放在上衣口袋中的摄像头识别周围环境，并根据所见事物实时与人沟通。同时，第七代小冰的核心对话引擎技术也得以升级，她能够更准确地预测一段对话的走向，从而主动发问并主导对话，然而，并不是所有硬件都能实现图像加全双工语音处理。由于人工智能牵扯到非常巨大的数据计算量，即便在算法和能力上获得新的突破，但由于便携硬件设备的运算能力有限，也不容易得以应用。“手机上很难跑，像耳机、头盔上就更难跑了。”小冰团队技术负责人周力表示。不过他断言，5G带来的高速传输和低延时，可以让人工智能应用在移动设备上大展拳脚。

如今，小冰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情感陪聊机器人，而是越发清晰地延展出一条“工业化”路线。目前，可以梳理出的小冰量产生产线有故事文本、旋律描述、纺织服装、可交互有声绘本等。Avatar Framework也已面向全部合作伙伴和客户开放，针对个人用户的版本也将于明年春季发布。

在发布会上，李笛并没有透露小冰项目的营收数字，但他表示：“国内人工智能领域的大企业我们都曾接触过，一般来讲我们的报价都是它们的3倍以上，但因为我们的产品方案完全不同，所以成功率非常高。”

从网红到商业化，小冰的进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