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着“哲学王子”之称的复旦大学哲学学院院长王德峰教授受2014中欧校友首届班委代表大会邀请,与300余名中欧校友分享了“社会转型期的中国企业家的哲学境界”。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院长王德峰教授
王德峰教授曾有一句名言,在资本驱动的时代,我们都是资本用来增值的奴隶,所以重构精神家园是这个时代迫切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
在当天的演讲中,王教授指出,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从宏观上讲,中国的经济结构仍未调整过来,经济发展方式也未转变成功。从微观上讲,企业面临二次创业,仍处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过程中。经济学、管理学作为社会科学,都有它们的界限。当历史的进程命运般地在科学那里停止了,那么这就是思想开始的地方——哲学或宗教。在这样一个跌宕起伏,大浪淘沙的时代中,中国企业家面临着更重要的成长任务。
王德峰教授说,国人用一百多年向西方学习,西方哲学却仍未能植入中国人内心深处。虽说资本无国界,但中国企业家面对的是中国员工,中国企业家的文化属性还是中国文化。因此,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基本判断——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虽然可以相互启发,但在根基上是不可融合的。所幸,尽管当下中国社会病症重重,但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就是一个不断在挑战痛苦,自我更新的民族。正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在汉字中参悟企业家的精神世界
区分民族和文化,文字是基础之一。对此,王德峰教授从哲学的视角出发做了阐述。他说,儒、道、佛三家是中国哲学的主干,其思想精髓凝聚在汉语词汇里,中国人每天都说着这些词汇而不自知。这些凝聚了中国哲学思想的词汇,都没法翻译成欧洲语言。
儒家的核心观念是“仁”。“仁”也是汉语的日常用语,如“我对你仁至义尽了”、“为富不仁”。“仁”字如何翻译成英语呢?《论语》里说:“仁者爱人。”那把“仁”翻译成Love行不行?肯定不行。那翻译成“博爱”?也不行。“博爱”是基督教观念,不是儒家观念。“仁”和“博爱”的差别在于:“博爱”是对他人一视同仁,而“仁”却是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你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得同时帮助别人也实现理想,企业要实现理想,就要帮助每位员工实现他们的理想。这里体现的是一个“忠”字。另一种推法体现一个“恕”字,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比如你不希望上级如此对你,你也就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对你的下级。“忠”不是英语的“忠诚”,“恕”也和英语的“宽恕”不一样。“仁”、“忠”、“恕”都是无法翻译的,它们在被翻译出来的那一刻,就是误解形成的一刻。
道家的核心观念是“道”。“道可道,非常道”,即只要你说出了道,那么它就不再是那个道了,在自己的语言文化里尚且如此地不可言说,又遑论翻译?曾经有人把“道”译成Law或Way,但后来都改了,现在是音译:Tao。其实是最终承认“道”不可译。老子所言“无为而无不为”,同样无法翻译。无为,并非不做事,而是反对造作,今天我们离无为的境界非常远。很多企业家用管理科学来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为了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于是设立了许多监督性的岗位,立刻就造作起来了,事情倒更麻烦了。如果一个企业家“强为”,他的员工一定“弱为”;如果他“弱为”,员工会“强为”;如果他“无为”,员工则“无不为”。这种道家超脱的境界,中国人可以慢慢体会,却无法翻译给外国人听。
王教授说,中国人在儒和道的智慧根基上,重新阐发了释迦摩尼的佛学,最终形成了中国的佛教。中国佛教的最高代表是禅宗,其核心观念是“觉悟”二字。悟的活动,不是认知活动,认知是有所得的,而悟无所得。有一个比喻叫“如桶底子脱”,把烦恼和问题比喻成水,不停地注入桶中,终于桶拎不动了,有一种解决办法是一点点把水舀掉,但这不是佛家推崇的方法。如果你突然发现那个桶的底脱掉了,水流干了,就像所有烦恼和问题没有一条得到直接解决,你却突然之间发现原来一切根本不是问题,这一刻就叫“悟”。如果一定要给悟下一个定义,那么用英语说就是:Wu is having a tacit agreement with。悟就是与虚无的默契。但这个默契不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而是我们的心灵跟虚无之间的默契。在参“悟”的过程中,我们也最终发现把“觉悟”、“悟”翻译成英语,是不可能的。
这些不能向外族翻译的中国词汇,正是我们的文化精髓。孔子说:“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不仁者,即心灵没有安顿好的人,如贫贱,则难耐凄凉,如富贵,也将不知乐业。中国哲学是一种人生哲学,无论是治理天下,还是管理企业,那些原则和方法都来自于你的人生态度。那么你可否自问一下:我的人生态度是儒家的,道家的,还是佛家的?或是儒道佛一体的?而我又达到什么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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