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炭调\蓬山

2018-12-22 03:18:04大公报

　　白居易有多首写到“炭”的诗句。譬如“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寥寥数字，那种慵懒悠閒的生活滋味，扑面而来，画面感极强。当然，最有名的还是那首《卖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白居易看到这烧炭为业的老翁忍饥受冻，再联想到自己偎在炉炭旁边，或烹茶，或温酒，大概少不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之叹吧。

　　炭，有时候带来舒适惬意的体感。陆游大年夜“炽炭炉中百藥香，屠苏煎酒代椒觞”，跟白居易一样会享受。但炭，也常常作为残酷焦燎的象征，所谓“涂炭”，乃是几千年前就是丧乱之世的代名词。

　　这些，还都属於比较表层的形容。也有一些人，因炭而产生对人生际遇的顿悟和哲思，读来不无裨益。王安石晚年学佛，曾仿效寒山拾得，做过多首禅意之诗。其中一首就以炭为主题：“炭成能然（燃）火，火过却成灰。灰成即是土，随意立根栽。”倒是一幅很形象的生态循环图。王安石一生宦海沉浮，曾经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政治风云变幻后，又成众矢之的，“破鼓万人捶”。这“炭”诗之中，有着风浪之后的淡泊明志。

　　不过，王安石若能看到八百年后另一首咏炭诗，应该更会有知音之感。江苏人徐宗幹，是清代嘉道咸年间的名臣，最后官至福建巡抚，曾协助闽浙总督左宗棠剿灭太平军。徐宗幹进士出身，外放县令，其间曾因被上司弹劾罢官，三年间挂空衔无所事事，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如纸薄。其咏炭诗云：“一半黑时还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王之春《椒生随笔》评价此句：“透达极处，纷纷肉食之徒，见此不啻棒喝。”

　　的确，历史长河中多少风云人物，都是在大红大紫的巅峰时刻，轰然坠落，化作云烟尘埃。两相对比，王安石当年格炭致知之时，还是欠点“火候”没有彻底悟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