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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江:司马光与《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是北宋司马光主持撰写的一部编年体通史,代表了中国传统史学的最高成就。


司马光与《资治通鉴》的成书

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山西运城市夏县)涑水乡人,生于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年),登仁宗宝元元年(1038年)进士甲科,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熙丰新法期间,司马光与主张变法的改革派政见不和,寓居洛阳。哲宗即位后,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司马光被召回京城,担任宰相。元祐元年(1086年)九月,司马光因病去世,终年68岁。朝廷赠爵号“温国公”,谥“文正”。故后世尊其为“司马温公”或“司马文正公”,也有人因其祖籍,称其为“涑水先生”。

司马光自幼喜读史书。据说,他7岁时在家塾听讲《左传》,兴致盎然,回家便能复述大意。仁宗嘉祐年间(1056—1063年),司马光开始筹划编纂一部编年体通史,他曾对后来成为自己助手的刘恕说:

《春秋》之后,迄今千余年,《史记》至《五代史》一千五百卷,诸生历年莫能竟其篇第,毕世不暇举其大略,厌烦趋易,行将泯绝。予欲托始于周威烈王命韩、魏、赵为诸侯,下讫五代,因丘明编年之体,仿荀悦简要之文,网罗众说,成一家书。([宋] 刘恕《〈通鉴外记〉后序》)

《春秋》是中国第一部编年史,后来成为儒家经典。到了西汉,司马迁撰写《史记》,首创纪传体通史。东汉班固沿袭《史记》的体裁,修成《汉书》,是为纪传体断代史。此后,纪传、编年二体并行。唐以后,纪传体垄断了正史的修撰体例,居于各种史学体裁之首,编年体史书一度低沉。到了宋代,历代修成的纪传体正史体量已十分庞大,读书人终其一生难以卒读。因此,司马光希望采取《左传》、荀悦《汉纪》的编年体例,修撰一部记事起于战国,终于五代的通史。

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司马光向英宗皇帝进呈了一部5卷本的《历年图》。该书以大事年表的方式,扼要记载战国至五代之间治乱兴衰的事迹,这应该就是《资治通鉴》的编修提纲。在此基础上,两年后,司马光进呈《通志》8卷。他在给宋英宗的奏疏中说:

纪传之体,文字繁多,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欲上自战国,下至五代,凡关国家盛衰,生民休戚,善可以为法,恶可以为戒者,依《左氏传》体,为编年一书,名曰《通志》。约战国至秦二世为八卷以进。([明] 马峦,[清] 顾栋高《司马光年谱》卷四)

这部分内容记载了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三家分晋至秦二世三年(前207年)的史事,就是后来《资治通鉴》的前8卷。此时,司马光将《通志》的阅读对象定位为皇帝,他要为“人主”编一部“关国家盛衰,生民休戚,善可以为法,恶可以为戒”的编年体通史。但司马光以个人之力,显然无法完成这样一个宏伟的计划。宋英宗在了解司马光的困难后,下诏令司马光接续此书,编修历代君臣事迹,允许司马光在崇文院设立书局,使用皇家藏书,并可自行选用两名助手,内廷提供办公、生活用品等后勤服务。如此高规格的待遇,据司马光后来回忆,“眷遇之荣,近臣莫及”。

治平四年(1067年)正月,宋英宗病逝,年仅20岁的神宗即位。当年十一月,司马光奉旨为神宗进读《通志》开篇的“三家分晋”。神宗听后,对此书大加赞赏,赐书名《资治通鉴》及御制序,并把自己做皇子时王府里的2400多卷藏书赐给司马光。

《资治通鉴》的修书事业,由私人独撰变成开局编修后,司马光陆续选择刘恕、刘攽和范祖禹三人为助手,帮助他搜集西汉至五代时期的相关史料,编撰资料长编。三人之中,刘攽负责两汉,刘恕负责魏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范祖禹负责唐史。司马光之子司马康也在书局之中,负责检阅文字。

《资治通鉴》的编修,每修完一代纪就进呈御览。熙宁三年(1070年),司马光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出知永兴军,此时已完成了《资治通鉴》的《汉纪》和《魏纪》。次年,司马光至洛阳,《资治通鉴》的编修事业才得以继续。宋神宗元丰元年(1078年)以前,司马光团队完成了魏晋南北朝和隋代部分。元丰七年(1084年),又完成了最后的唐五代部分。《资治通鉴》前后一共修了19年,全书共294卷,囊括了1362年的历史,连同全书上呈的还有《目录》30卷和《考异》30卷。宋神宗看后,盛赞“前代未有此书,过荀悦《汉纪》远矣”。

元丰八年(1085年)三月,宋神宗病逝,哲宗即位。此后,朝廷组织人员校订《资治通鉴》,不久便将定本送杭州镂版。元祐七年(1092年),版成印刷,诏赐天下。然而,司马光已经于6年前去世了。


《资治通鉴》的史学成就与历史价值

《资治通鉴》将编年史推向高峰,在历史编纂学和史料学上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带来了编年体史书的复兴和繁荣,影响深远。

01

《资治通鉴》的主旨与内容

《资治通鉴》是一部内容宏富的通史,宋代陈瓘说“《通鉴》如药山,随取随得”,宋末元初胡三省也说“读《通鉴》者,如饮河之鼠,各充其量而已”。“药山”“饮河之鼠”的比喻,都说明《通鉴》内容之“博”。但所谓的“博”,却不是包罗万象,而是有所取舍,突出重点。正如宋神宗在《资治通鉴》序文中说:“博而得其要,简而周于事。”

《资治通鉴》以294卷的篇幅容纳了1 362年的史事,如表1所示,各历史时期的记事体量,总体上呈现详今略古的面貌。更重要的是,《资治通鉴》的记事偏重治乱兴衰的政治大势,也就是偏重政治史。

《资治通鉴》完成后,司马光于所上《进书表》中言:“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资治与镜鉴,便是司马光编撰这部书的宗旨。

基于这样的想法,《资治通鉴》的内容重点便是政治史中的传统主题:政事、人事、战争,等等。南宋袁枢《通鉴纪事本末》按照事件性质,将《资治通鉴》所记的主要内容分为“曰诸侯,曰大盗,曰女主,曰外戚,曰宦官,曰权臣,曰夷狄,曰藩镇”。经济方面的内容略少,且基本都是与生民休戚相关的经济制度和措施,文化艺术则几乎全无。我们在《资治通鉴》里,读不到陶渊明、李白、杜甫这些伟大诗人的事迹,也就理所当然了。

从《左传》《史记》以来,史书中多有议论。《资治通鉴》中,除了正文的记事,司马光还以“臣光曰”的形式,表达自己的历史观和政治思想。《资治通鉴》有一百多条这样的史论,主要围绕君王之德和致治之道展开,有激扬,也有批评,进一步提炼出史事、人物、政策中“善可为法,恶可为戒”的经验和教训。司马光史论的特色,就是将自己的学术与政治融为一体,观点鲜明,有的确实贴切合理,有的则不免以意逆志,得失并存。

02

《资治通鉴》的编纂与叙事

《资治通鉴》在历史编纂学上的成功,得益于采用了一套严密科学的编纂方法。具体来说,这一套方法分为三步:先编丛目,次修长编,最后定稿。首先,助手们以历朝实录或正史的本纪为基础,标出“事目”,再将其他资料中的相关记事依年月附注于后,是为丛目;其次,助手们对丛目汇集的资料进行整理、选择、辨析,撰成编年史稿,即为长编;最后,司马光考订异同,决定取舍,加工润色,并撰写评论,完成定稿。这样的编纂方法,既发挥了集体分工合作的长处,又突出了主笔删削定稿的主导作用,保证了较高的编修效率和质量。

编年体史书按时间顺序安排史事,有助于展现历史发展的脉络。但一些跨度较长的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的生平,往往被割裂分散在不同的时序之下,这是编年体的“先天不足”。《资治通鉴》采用了一些方法,来改进编年体的叙事。比如:

1. 提纲法。先用一句话点明所述史事的纲领,然后详述其始末原委,起到纲举目张的作用。后来,朱熹在此基础上编纂《资治通鉴纲目》,开创了纲目体。

2. 追叙法。对于历时较长的事件,多以“初”“先是”等字眼引领,追叙其起因由来,再叙其本事,使得读者对事件来龙去脉的理解相对完整贯通。

3. 连类法。当记叙某一事件、人物时,连带记叙与之相同或相关的史事或人物,避免了叙事的孤立或遗漏,还具有映衬主题、突出重心的作用。

4. 带叙法。当首次提到某一历史人物时,记录其乡里世系、封爵谥号等基本信息,读者便不需要额外查考。

唐代史家刘知几曾比较编年、纪传二体的优劣,得出“考兹胜负,互有得失”的结论。《资治通鉴》综合运用多种叙事手法,借鉴了纪传体的长处,提高了编年体史书的记事水平。

《资治通鉴》除了在历史编纂学上取得卓越的成就,还展现出高超的裁剪材料和文辞表达的能力。《资治通鉴》叙述历史人物、事件的文句,往往能在其他史籍中找到原文,但两相比较,《资治通鉴》写得更紧凑、更简练。清代学者钱大昕论《资治通鉴》之取材,赞其“多有出于正史之外者,又能考诸史之异而裁正之。昔人所言'事增于前,文省于旧’,唯《通鉴》可以当之”。此外,司马光笔削定稿体现的文字功夫,也为《资治通鉴》的文学性和可读性增色不少,正如梁启超评价“文章技术不在司马迁之下”。

03

 《资治通鉴》的影响和现实意义

《资治通鉴》的成功,直接激发了编年体史书的复兴和繁荣。而编年体这一古老的修史体裁,也因《资治通鉴》的成功而与纪传体比肩而立。清代学者王鸣盛说:“编年一体,唐以前皆无足观。至宋有《通鉴》,始赫然与正史并列。”《资治通鉴》成书后,产生了大量与之相关的续、补、注、评、校勘、研究等著作,在此无法一一列举。据统计,宋元明清《资治通鉴》类史书就有140多种,总计4000多卷。这批著作与数量更多的有关《资治通鉴》的序跋、题记、笔记等,构成了内容丰富、体系庞杂的“通鉴学”。

《资治通鉴》的成功,又启示人们从历史知识中获得智慧。《资治通鉴》不同于一般的史籍,是一部以“资治”为目的,讲述治国理政之道,总结历史经验与教训的政治史典籍,其影响远远超出传统意义上的史学领域。司马光生前曾多次为皇帝讲读《资治通鉴》,从北宋到清朝,《资治通鉴》一直是帝王经筵经常使用的历史教材,被梁启超称为“皇帝教科书”,也是民间士庶了解历史的重要来源,成为一部“不可不读之书”。

时至今日,《资治通鉴》仍然是一部值得重读的经典。

今日之中国,距离司马光修《资治通鉴》的时代几近千载,告别帝制已逾百年。《资治通鉴》事君的价值,早已光芒不再,但历史是“现在与过去之间永无休止的对话”,历史作品也因时代不同而需要不断反思和解读。今天重读《资治通鉴》,不仅需要重温那些生动传神的记载,而且应该重视从中汲取历史智慧的滋养,赋予新的时代意义。

首先,不妨将《资治通鉴》还原到历史语境当中,正视其“垂鉴资治”的功能,以求“迹得鉴失”。《资治通鉴》的取材及编修秉持了传统史学“经世致用”的思想,“垂鉴资治”虽不能涵盖《资治通鉴》的全部价值,却是该书最突出的特点。今日读此书,不宜忽视。

其次,今日读《资治通鉴》,应将其置于史学语境中,重视其特有的编纂方式和叙事特色。在很大程度上,我们所了解的“历史事实”,都是理解、书写、阐释的结果。《资治通鉴》作为一部编修的史学作品,字里行间难免带有书写者的主观态度和价值取向,甚至有记载舛误和评论偏颇之处。当然,其中不少问题已被学术研究订正。今日读《资治通鉴》,一方面应结合学术研究成果,查疑订误,以求准确的历史知识;另一方面应把握《资治通鉴》编纂、建构历史的原因、方式及文字背后的政治寄托。

历史在漫长的变迁中,有断裂,也有延续。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往往不会因为时代久远而陈旧落伍,经过岁月的涤荡反而历久弥新。《资治通鉴》通过对宋以前历代王朝兴衰成败的深切思考,总结了决策、用人、吏治等治国理政方面的得失。这些规律与当今管理各类行政机构、企业、社会组织实有相通之处,不无借鉴价值。同时,在历史长河中,不变的还有人性的善良与丑恶。阅读《资治通鉴》里那些鲜活的人物形象,阅读他们在时代浪潮中的挣扎与纠葛,对个人亦是反求诸己的自我教育。

刘  江
编著
北京大学历史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领域为宋史、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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