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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治疗,重要的信息输出工具,是语言。
医生手里有工具和药品,而心理咨询师,主要是依靠语言。
当年做医生的人知道,给病人要看病不能光说话,说话治不了病。
现在,肿瘤医院治疗癌症患者,提倡“不仅要化疗,还要‘话疗’”。
胡大一教授跟我一样,也是卫生部全国健康教育专家。他提倡“双心”医生,一个“心”是心脏科医生,另外一个“心”是心理医生。
肿瘤科的医生都知道,化疗和“话疗”同等重要;心脏科的大夫也知道“双心”大夫。
现在大家非常重视心理学的干预,心理干预输出的就是语言。
说话能治疗疾病,这很厉害。
我1985年从事心理治疗,到今年已经31年了。这些年我深切的体会,做心理学的人如果语言能力不行,职业上就举步维艰。
怎么样锻炼大家说话的能力,是我这些年讲课的主要教学目标。
我出去做专业培训,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督导”。
“督导”,就是咨询师拿出他的案例报告,找一位更有经验的咨询师——督导师,寻求专业技术上的指导和帮助。
我有时候去督导,觉得心里很无奈:我督导的这人是咨询师吗?因为他要说清他要督导的这件事,好像很困难。
咨询师拿着MP3,说,“这是我咨询30次的录音。”还有好几个日记本,说:“这是我自己的记录和过后的追记。”
我说,“你先报告一下。”
他说,“我是放录音,还是念报告?”
我说,“给你15分钟的时间,把你的个案说清楚”
他说,“30次怎么可以15分钟说完,这么厚一本呢。”
我说,“你要照着念吗?”
他说,“不念怎么报告?”
我说,“录音带、报告全不看,现在请你报告。”
他说,“那我怎么报告?”
不瞒各位说,如果把你手里所有的录音、录像、笔记全拿走,你还不能报告这个个案,说明你没做这个个案。
我这话说的重吗?
我做个案给大家报告,我有可能写一篇报告,但是报告交给督导师之后,我也一样能报告。
我的报告肯定不是复述来访者的语言,是我对这个案例的思考。
但是,我经常会看到他们跟我说,这个案例说了什么。但是,他说了什么我听不见,他的思考我也听不见。
有的咨询师,咨询做了30次,我问他:你对这个案例的评估是什么?
他还问我:还需要评估吗?
你这30次咨询跟他说什么呢?
这30次,咨询师始终不知道来访者是怎么回事,还跟你说了30小时的话,只能是乱说。
理论上讲,如果你对一个个案没有评估,你所做的所有咨询,你收的费不仅应该退给人家,还应该倒付人家足够的费用。
因为没有评估的咨询对话,就叫乱说。
但是,如果你能够对一个个案收集了资料,有假设、有评估,还有治疗方案,这还是不够的。
在语言干预的过程中,你还需要完成三步的语言转换,才能做称之为“心理咨询”或者“心理治疗”。
语言转换第一步:来访者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来访者说的话你都不懂,你怎么帮助人家?比如,北京口音说“胸市炒鸡蛋”,你要听懂了他是说西红柿炒鸡蛋,你才知道他今天吃的是什么。
咨询师,要先得把来访者的语言,转化成你可以理解的系统,如果转换不了,你要跟他澄清或者具体化。
——“我没听清,不好意思,您是说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吗?”
第一步,先理解来访者说的话。
语言转换第二步,把你对来访者的理解,跟你以前所学习的理论和专业训练挂钩。
说“胸市炒鸡蛋”,这个人估计是北京人。这需要跟你原有语言系统里的方言对接,对接上哪儿,就评估这个人是哪儿的人。
第三步,评估的结果,还得转换成说“胸市炒鸡蛋”这个话才有效,你用你想说的话说不行。
每当来访者说一句话时,在你这儿语言要经过三次转换,转换完了回去的时候还应该是人家当地的方言,是这个来访者的教育文化背景、家庭背景、社会背景能接受和理解的话。这一句话的一个回合才算完成,才符合临床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工作者的身份,否则就叫聊天,或者乱讲。
实际上一个好的临床心理学家,应该是一个运用语言的大师。
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精熟的心理咨询师,你要练习你的语言,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你没有震撼力就不要说话。
我不说心理咨询,就说射击,一个神枪手怎么产生的?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射击学院出来的。
考进射击学院以后,射击教官上课,学射击教材,学完射击教材以后,给我一杆枪,告诉我怎么瞄准,怎么射击,我再一步步练习。
还有一种神枪手怎么产生的?从来没有上过射击学院,缴获日本鬼子两箱子弹,蒙着打光了两箱子弹,到最后一枪打死一个日本鬼子,就成了神枪手。
在座各位,是想上射击学院,还是想当游击队长?
要想当射击学院的毕业生,恐怕就得把语言练精准了。
语言怎样练精准?
一定要有扎实的理论学习,充分的专业训练,语言表达能力的刻苦练习,敏锐的观察能力。
使用语言的能力,不光跟语言本身有关,还跟观察能力有关。
如果你光说话,不看听话的人,你这语言能表达精准吗?
我有时在咨询室,经常会接待一些来访者,说我跟我爱人这么多年,就没有很好的交流。
我说你们俩交流吗?沟通吗?
他说每天都沟通。每天怎么沟通?就是每天要跟爱人说两个小时,只要他一说,爱人就低下头织毛衣。
我说这不叫沟通,叫上课。
我在心理访谈做过一个案例,他自称是沟通大师,嗓音特别好,带着他儿子找我来,说儿子不上学。
我问他儿子,你怎么不上学?儿子说,我爸闹的。
我说你是他爸爸,怎么把他闹成不上学?
他说,我每天给他讲6个小时上学多么重要,上好学才能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才能找好工作,找好工作才能挣大钱,挣大钱才能娶美女。
他说我就是天生的心理咨询师。这是心理咨询师吗?
我说,你爸爸给你讲的时候什么感觉?他说我就觉得苍蝇来了。儿子要反抗,反抗的方法就是不上学。
这不叫沟通。
心理咨询师,如果给来访者一讲一个小时,作用是一样的。
心理咨询师的任务,不是你到那儿上课,是你刚一见着个案就有假设,然后迅速搜集资料,验证假设,形成评估,然后形成帮助的方案。
所有都在你心里,你心里的评估,也不会跟来访者说。
我有时说评估,受督导者还说,我们学心理咨询师教材,其中写着切忌给来访者帖标签,您干嘛还让我们评估?
大家能知道这两者的关系吗?
我给个案从头到尾,治疗、咨询都结束了,我都没跟个案说过,我对你的诊断是什么。但实际我诊断评估十分清楚,你到底是PTSD还是ASD,但是我始终没说过。
很多人问我:我有没有精神病?我说,在咱俩交流的过程当中我没有发现,而且你的那些症状,我童年也有过。童年不就是靠幻想机制,分裂机制吗?
我经常跟来访者说,咱俩是一类人,我经常有你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你的想法占你生活的比重比我大得多。
一个心理咨询师,应该敏锐地发现,现在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我们此时此刻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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