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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师读红楼(28)—夫妻小宴上的凤姐与贾琏


   

    贾琏奉贾母之命,送林黛玉扬州奔丧回来,凤姐虽忙得“无片刻闲暇之工”,因丈夫远路而来,少不得拨冗置酒接待。这,没有什么稀奇,即使平常百姓之家,年轻夫妇久别重逢,也会做几个拿手小菜,再烫一壶小酒以示庆贺之意,况大家之小姐,贾府之管家乎。

   与百姓之家不同的是,凤姐在夫妻对饮时的具体表现。

   如果说凤姐说祝贺国舅爷大喜,夫君“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是夫妻之间的情趣玩笑之语,那么,凤姐说自己“见识短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东府里“被我闹了个人仰马翻”云云,就是反语了,那是她以幽默的口吻,来向贾琏表功。会幽默者多智慧而自信,能把自己心以为是的“协理宁国府”的杰作,用轻松调侃的方式流畅地表述出来,本身就已经显示出了一种能力和自信,这是贾琏所远不及的。

   凤姐善饮但不任性,一则作为管家,她记挂着随时可能出现事情,也考虑到王夫人等随时呼唤,再者,作为妻子,丈夫刚刚到家,却也不好放开吃酒,这点子分寸,凤姐当然是有的。果不其然,贾琏的乳母赵嬷嬷来了,她是为两个儿子求事做来了。

  接下来的细节,便又可看出贾琏的不用心和凤姐的细致入微。嬷嬷执意不上炕去,平儿便“于炕沿下设下一杌”,贾琏就随便把“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子上自吃”。凤姐马上否定了他的举动,说妈妈怎么嚼得动,“没的矼了他的牙”。随即吩咐平儿:“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赶紧叫他们热了来,又让嬷嬷吃酒,说“你尝一尝你儿子(指贾琏)带来的惠泉酒”。

   一个让酒的举动,便分出了高下。贾琏显然没有考虑他的奶妈自己上了年纪,牙口亦大不如前,硬一点的便吃不动。我不认为是粗心,当为不用心,如果能够设身处地替他奶娘着想,就不会随便端盘菜放在她面前了事。相反,凤姐就很用心,她不但想到了嬷嬷牙口不好,而且马上付诸行动,让人把那很烂的火腿炖肘子热了送来,还给嬷嬷斟酒,特意说明,这是你儿子带来的,也算给了贾琏点面子。

  嬷嬷不是来吃酒的,她是来找凤姐儿的。关于两个儿子的工作问题,她之前是“再四”求了贾琏的,结果,“到如今关是燥屎”,在那里干搁着,于是,只好求凤姐。她也知道了大小姐元春即将省亲,府里正在筹备盖新园子,“那里用不着人”?她对着自己奶大的贾琏,对凤姐说:“倒是和奶奶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凤姐马上表态:“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

   贾琏与凤姐的差别即可显现,一个是嬷嬷说了多次(再四)也没有解决,一个刚刚知晓,便利利索索表态“交给我”,请放心。这里,凤姐的爽利与贾琏的磨叽(其实,他不磨叽似乎也办不成什么正事)形成鲜明对比。

  凤姐对赵嬷嬷的许诺,马上就变成了现实。

  王夫人打发人来叫凤姐有事商量,正巧东府里的贾蓉贾蔷也来找贾琏,贾琏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

  凤姐是一个敏锐的人,一个不图省事的人,一个愿意管事,也能管事的人,她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两个人的到来一定有什么事情,而事情里也很可能存在着机会。

  事实证明,凤姐的感觉是对的,因而,她的“止步稍候”也就为嬷嬷的两个儿子赵天梁赵天栋恰到好处地安排了差事。

   贾蓉先回说已经定下了盖省亲别墅的地址,贾蔷汇报的是大爷派了他“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贾琏从中想到的是此事“里头大有藏掖”,凤姐却看到了给嬷嬷的两个儿子安排差事的机会:“我有两个在行妥当的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

   好家伙!一句话安排了两个人,还便宜了给她办事的贾蔷,真真凤姐一个头等厉害的角色,难怪贾琏在她的面前唯唯诺诺不得要领。

《红楼梦》里写到了许多类似的看似婆婆妈妈的日常琐事,但就是在这日常琐事里,一点点地将人物的性格凸显出来。不是吗?一个年轻夫妻久别重逢的小宴,就将两个人处理事情的水平境界显露出来,这比直接告诉我们,凤姐利索而能力高强,贾琏拖拉而事事下风,要好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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