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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马之祸看晚唐及五代文人的集体堕落

天祐二年(公元905年),权臣朱温在谋士李振的鼓动下,将三十多位大臣绑至滑州白马驿(即今天的河南滑县),尽皆屠戮,并抛尸黄河,史称“白马之祸”。

白马之祸

在此之前,朱温因担心唐昭宗难以控制,将其连同九个儿子一并杀死,改立十三岁的李柷为帝,是为唐哀帝,经此一难,大唐朝完全失去统治基础,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朱温的大清洗,可以看做是他谋朝篡位的前奏,但被他投入黄河的三十余位大臣,却并非非死不可,例如其中的赵崇、裴赞等人已经退休,陆扆处事平和(吕思勉语),这些人都对朱温篡权不构成实质影响,何必要杀之而后快?

这背后,实则隐藏着一则无法言说的矛盾:那便是晚唐时期藩镇幕僚对进士阶层的极度厌恶。

唐朝做官,十分看中科举,进士科是最为关键的一道门槛,一旦考中进士,就有了官场资本,平步青云只是时间问题,但进士科也是最难考的一科,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意思就是说三十岁考过明经科就算晚的,但五十岁能考过进士,还是很年轻的。

唐代科举图

明经科主要考察四书五经,只要记忆力不错,舍得花时间,将这些经书背熟了,总是能够通过考试,而进士考试,就困难多了,不仅要熟读经典,还的把古人治国理政的思想与当今国家的实际问题结合起来,得出自己的观点,并以优美的文字表达出来。

当然,进士科难考,不完全在于出题难度,还在于录取率,唐朝前期每科进士只取十几人,后期也只取三十几人,比起上千考生,录取率实在是低的可怜。

唐朝大诗人孟郊,四十六岁那年才中了进士,顿时神清气爽,奋笔写下:《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天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而白马之祸中被杀的大臣,多数为进士出身:

例如宰相裴枢,就是咸通十二年进士,陆扆是光启二年进士,独孤损 ,裴蛰,崔远、王溥等人皆是进士出身。

唐代士族影响巨大

进士难考,但考中了进士,不代表一定能做官,唐朝科举在进士以后还有一个考试,叫做选试,选试合格的才能做官,大诗人韩愈中了进士后,三次参加选试,都没有通过,只能去刺史那里做幕僚,其难度可见一斑。

对于白马之祸遇难的官员来说,如果只是因为学习好,学历高,并不构成朱温杀人的理由,关键是,朱温本人识字不多,而他的很多幕僚,又都是科举不第的学渣,对这些学霸出身的高官,天生不爽。

例如那位蛊惑朱温杀人的李振,《旧五代史》记载他:“自以咸通、乾符中尝应进士举,累上不第,尤愤愤”,另一位得力幕僚敬翔:“少好学,工书檄”却“乾符中举进士不中,乃客大梁”。

如果只是学习不如人家,就欲杀之而后快,那么只能说这些人心理有问题,关键是,唐朝的科举,并不只是学习问题,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外部因素,影响最终考试结果。

唐代科举考试制度十分不完善

由于科举制度诞生时间不长,唐朝的考试管理制度十分不完善,以改卷为例,唐朝的科举考卷考生姓名是不封闭的,阅卷老师一眼就能看见,这就给了他们巨大的操作空间。那些世家豪门大族们,通过金钱和人脉关系,把持科举,有时候考试还未开始,名次就定下了,这就导致那些寒门子弟,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榜上有名,长此以往,落第的寒门学子就把仇恨记在了豪门子弟身上。

白马之祸中遇难之人以崔、裴、卢三姓居多,博陵崔氏,是北方著名大族,《新唐书》载:“诸崔自咸通后有名,历台阁藩镇者数十人,天下推士族之冠。” 比之陇西李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唐一代,崔氏诞生了15位宰相,例如太宗年间的崔仁师,高宗年间的崔敦礼、崔知温等。

河东裴氏,又称闻喜裴氏,是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社会里独一无二的望世家族,据其家谱记载“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五代以后,余芳犹存”,例如历周、隋、唐三朝的名臣裴矩(大唐双龙传中石之轩的另一个身份就是裴矩),唐开国元勋裴寂,一代贤相裴度等。

裴氏祠堂画像

而范阳卢氏,同样不逞多让,不仅有“北州冠族”之称,还是唐代“七姓十家”之一,“初唐四杰”之卢照邻,“大历十才子”之卢编俱出自范阳卢氏。

这三大族世握权柄,操纵科举,以崔氏为例,自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至广明元年(公元880年)九年中,崔姓四人五掌科举,李振在感通至乾符年间多次参加科考,却接连碰壁。他最后一次参加考试是在乾符五年,主考官即为崔氏家族的崔澹,李振因此对崔澹怨恨极深,白马之祸中,崔家上上下下被一网打尽,公报私仇意味明显。

在这些豪门大族的把持下,似李振这种寒门学子,很难出头,而随着唐朝后期藩镇制度的崛起,越来越多的学子选择投奔藩镇军阀,走向了唐室权力中枢的对立面。

晚唐时期,藩镇对文人的需求量大大增加,但朝廷中枢牢牢把握人才选拔权力,不肯下放,这就导致部分读书人企图通过藩镇举荐,曲线进入权力中枢的道路被堵死,对这些读书人而言,一旦失去上升通道,他们就只能死心塌地为藩镇武人效力,上下级关系演化为古老的宾主关系,进而与朝廷离心离德。

五代狩猎图

而随着藩镇势力的扩大,幕僚们也不再隐藏做“从龙大臣”的渴望,开始有计划的撺掇藩镇领主们拥兵自重,例如李袭吉在献策中直接提出了“训兵劝农,以立开国,建家之本”,这些做法一定程度上帮助了藩镇集团的做大,也引发了一些效命于权利中枢而又不得志的官僚阶层的跳槽大潮,例如晚唐的东南幕府,一度成为文人们依附的首选。

个人待遇也是这些人投靠藩镇的重要原因,根据历史学家赖瑞和先生统计,藩镇幕府内的判官等中层官职虽无品轶,但每月俸料钱均高于朝廷中层的正八品,有些人收入甚至比五品京官还多,千里做官只为钱,既然科举之路被堵死,能在藩镇中赚取高薪,对这些落第举子,不啻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藩镇幕僚的做大,也对社会文化和晚唐政治形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政权的频繁更迭让藩镇幕僚的忠诚度大大下降,以前文提及的李振为例,他在李唐参加科举,不第后投奔朱温,后梁尚未灭亡,他就做好了改弦易张的准备,打算投靠死敌李存勖,“有制洗涤,将朝新君”。如此做法的并非李振一人,后唐判官孙晟,天成中追随汴州朱守殷,“守殷反,伏诛,晟乃弃其妻子,奔于吴”,当时有人云:“故唐方灭即北面于晋,汉甫称禅已相率下拜于周矣”。

冯道雕像

对于这些幕僚,改朝换代不仅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障碍,反倒可以换个环境,再创辉煌,最为典型的是“长乐老”冯道,先后事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期间还向辽太宗称臣,始终担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自称“在孝于家,在忠于国,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货”。

明代思想家王夫之对这种现象做了深刻总结:“足不涉天子之都,目不睹朝廷之法,知我用我,生死以之,而遑问忠孝哉?”

晚唐文人的集体放纵,可以看做是政治环境极度恶化的产物,寒门学子通过科举晋升的道路被堵死,只能在藩镇军阀那里寻找归宿,如果以传统儒家思想来评判,他们的仕途本身就带有原罪,也正因为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有奶便是娘,至于礼义廉耻,都被抛之九霄云外。

白马之祸中,李振就以十分恶毒的理由劝朱温杀掉那些进士出身的唐朝大臣:此辈自谓清流,宜投於黄河,永为浊流。

文人道德水准的集体沦陷,不仅败坏了社会风气,也让那些长矛大刀的武人看不起,例如前文提及的朱温,因家境贫寒,只认识简单几个字,经常被文人瞧不起,相传早年他曾帮助过大诗人殷文圭,而殷文圭中了进士后,立马与朱温切割,路过朱温的封地,连拜访都免了,让朱温大失脸面,据《唐诗纪事》记载: “(朱温) 自是屡言措大率皆负心,每以文圭为证,白马之祸盖自此也。”

冯道代表了五代文人的普遍面貌

而另一位武人史弘肇说的更加直白:“安朝廷,定祸乱,直须大剑长枪,若毛锥子奚用哉?”清代史学家赵翼就认为,五代时期的文人命运十分凄惨,完全被社会边缘化,他们的集体堕落既是自身价值观破灭的产物,也是社会环境的使然。

日慕点评:

晚唐及随后的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混乱的时期之一,尤其是晚唐,以落第文人为代表的藩镇幕僚,对豪门大族掌控的科举制度深恶痛绝,这种怨念与武人篡位结合在一起,造就了血腥的白马之祸,将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彻底打入地狱。而随之而来的五代十国,文人地位进一步下降,他们不得不周转于各色武人之间,传统的儒家思想被现世的生存理念所取代。例如前文提及的冯道,李嗣源说他:真士大夫也;石敬瑭赞他:人臣之刀尺,造化之丹青;而到了北宋,就被欧阳修骂为:无廉耻者矣;司马光也说他: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

不同的时代背景,造就了不同的说辞,北宋天下大定,传统的忠君文化又被摆上台面,自然不齿于冯道的朝秦暮楚,如果把欧阳修司马光放在五代,未必能比冯道做的更好,礼崩乐坏,天下不安,人臣篡逆,纲常失纪,哪是一介书生所能左右的,他们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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