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伴随人生的始与终

 

 

 

关于家，在多种汉语词典中都很难找出确切的解释，《说文解字》中也只有寥寥数语：“家，居也”。而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目中，家的概念却涵盖了整个人生。无论贫富贵贱，逆境坦途，只要你降生到这个世界，就与家发生着关系，丝丝缕缕无时不萦绕在心间。

 

家在本质上是一个不断更新的范畴，就像那一句禅语:“佛在心中”。“家”从“宀”从“豕”，很会意的一个字，反映了当时先民们最重要的不动产和动产。所以，“家”在本质上是一个财产概念。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文中揭示了“家”的本质。家庭的起源和私有制起源息息相关，从它的起源上来说，“家”乃是一个财产的概念。家字的“宀”就是财产中最重要的不动产之一的房产，而“宀”下面的 “豕”就是最重要的动产，甚至可以说是先民们使用的作为一般等价物的最早形态的货币。在欧洲早期，作为最初一般等价物的是“羊”，这在马克思的《资本论》中有详细的描述。我国考古学家发现，在新石器时代的大量墓葬中，都有作为财富象征的猪骨架，这证明在中国的新石器时代最初作为一般等价物出现的不是羊，而是猪。这就不难理解“家”字的本义了。

 

但究竟家是什么？这是一直以来多少人都已谈论过的人生论题。虽然角度不同，所映射的意义和思想迥异，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家，是每个人一生的守望，一生的念想！

 

家是游子梦魂萦绕的永远的心愿。此时，回家就成了一种绵绵无绝期的欲望乃至诱惑。亘古以来，无数文人墨客曾咏叹过思家之情。盛唐诗人白居易在《邯郸冬至夜思家》一诗中如此想家：“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寒夜寂寂，客居思归；宋朝诗人梅尧臣在《社前》诗中写道：“那能常作客，夜夜梦还家”，念家之情入梦来；宋人周邦彦于《苏遮幕》中吟出“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的喟叹，唯恐低处望不尽，眼见故乡归不得；元曲名家马致远在双调《夜行船》里也吟唱“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的无奈，孤舟悠悠，渔火明灭，思乡的游子，泣声凝噎，平添了几分寂寥和凄凉；明代袁凯在《京师得家书》曾抒发“江水三千里， 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的感慨，千里之外，遥寄家书，别无他求，只为早归故里。歌吟也好，慨叹也罢，无不道出了游子心中对家的向往。家，牵动着游子的神经；家，是众望所归；家，是每个人心中的太阳。

 

鲁迅说过，“家，是我们的生所，也是我们的死所！”的确，人总在一个哪怕是破败的家里呱呱坠地，也无论这一生你走得多远，总是对那个生你的所在心存牵绊，那个所在便是家；也不管你漂泊了多久，慢慢变老的时候，你总会有一种叶落归根之念，总想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家。所以，我们这一生都会念家、恋家。在这种意义上说，家更是一个赋予人生最原始朴素意义而又富于哲学思想的所在，而与之清贫或者富有的背景毫无干系。

 

有人说，“家是一只船”。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何尝不是呢？生活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子或者是极目无边的江河湖沼，我们五湖四海、天南海北地在这片水域里漂着，家就像一只船，我们的生活都围绕着船而荡漾开去。“四周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但只要这只船是牢固的，一切都化为美丽的风景”。一种动荡的美！正因为家是一只船，我们便在漂流中心里有了一份牵念，有了一份期待。有了频频回望，更有了无尽的亲爱。当我们归于这只船的时候，望着尚在水面上结伴起航或是踽踽独行的帆影，我们会暗暗祝祷，愿每张风帆下都有一个平安的家、温馨的家。 　

 

有人说，“家是温暖的港湾”。我们生于斯，长于斯，自然要为这个家而去奔波，去工作......生，易；活，易，生活，不易。在这个家里，我们也需要休憩，家就是供我们休憩的温暖的港湾。劳顿了一天之后，当我们满身疲惫地回到那个灯火摇曳里令人神往的家，家人的一杯热茶，一碗温热的饭菜，甚至一声关切的问候，抑或一个温柔的眼神，都会营造一种视觉的安心和温暖！就像出海归来的帆船，傍晚时分，倦鸟归林般停泊在万点渔火的港湾，洗去一身的疲惫，月落乌啼里静静地入梦。

 

由此，我想起了近几年网上传唱的金曲《家是温柔港湾》：“家是温柔港湾，你我停泊的港湾，风雨再大都不怕，只要有个温暖的家。爱是温柔港湾，你我渴望拥有它，旅途再苦也不怕，只要有个温暖的家......时光在流逝,带走当初激情，我们还会珍惜它，无时不在牵挂。温暖的家，走遍海角天涯，我爱着它。”这首歌是对家最好的诠释。有家就有爱，家是温柔港湾，爱是温柔港湾，在这个港湾，再苦再累也是甜蜜，风雨再大也是幸福！　

 

也有人说，“家是永远的岸”。我们每个人，或早或迟，都需要一个家。90年代曾流行过一首歌曲《我想有个家》，歌中唱道：“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地孤单地寻找我的家。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只要心中充满爱就会被关怀，无法埋怨谁，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你有家什么也不缺，为何看不见你露出笑脸，永远都说没有爱，整天不回家，相同的年纪不同的心灵，让我拥有一个家。”唱出了多少人想要一个家而为之艰苦奔波的辛酸，也道出了那些不懂得珍惜家的人的悲凉！他们将永远无家可归。

 

犹记荷马史诗里有一则故事：英雄奥德修斯长年漂泊在外，虽然历尽了磨难和诱惑，但他时刻想着有一天能回家。也正是回家的念头支撑着他，使他克服了一切磨难，抵制住了一切诱惑。最后，当女神卡吕浦索劝他永久留在她的小岛上时，他却坚决推辞说：“尊贵的女神，我深知我的妻子在你的光彩下只会黯然失色，你能长生不老，她却注定要死去。可是我仍然天天想家，想回到我的家。”

 

虽说人之初赤条条地来，最终又赤条条地去，归于尘土了无痕，所以对生前之事无须过于牵挂，但还有一个我们苦心营造过而又不会失去的家。虽然是有些许不尽如意，至少，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总有一个自认为温暖的家让我们欣慰一生！那么，在弥留之际，我们也不至于举目无亲，可以向之告别。倦鸟思巢，落叶归根。我们回归故里，犹如远行的船靠了岸，回到曾经启程的地方。我不是宗教信徒，但我深信，倘若世间有魂灵存在，也倘若魂灵不灭，那么人在天堂也许仍会怀念留在尘世的这个家，也许唯有这个家足以告慰我们的在天之灵！

 

曹剑南也曾在《回家》自序中这样写道：“人生在世，无论你是渴是饿，无论你是醉是醒，无论你疲惫无奈，无论你得意忘形，无论你富贵欢乐，无论你贫穷失意，无论你清醒睿智，无论你困惑迷茫，到了最后，目标只有一个：回家”。“因为家，可以休憩我们的躯体，也可以振作我们的精神；因为家，可以温润我们的目光，也可以温暖我们的心灵；因为家，可以让我们找到归途，也可以让我们找到出路；因为家，是我们自由自在生活的天地，也是我们无拘无束成长的摇篮”。

 

诚然，家，是一处我们远足之后赖以停泊的堤岸，是一弯可以避风的港湾，是一座温馨的乐园，是一份难舍的情缘。我们每个人都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心灵深处指向家的方向。我们在这头，家在那头，中间却隔了难以穿越的时空和浓浓的长长的思念。这份思念虽然很辛苦，却很温暖，久而弥笃。无论是离别之后回望的瞬间或者远足之后回归的路上，家都是最难以割舍而又最魂牵梦绕的心结。人在千里，家在心里；家在千里，人在心里。

 

而今，我们好多人都拥有两个家，一个在农村，一个在城里。我们称农村的家为老家，相应地，城里的家就成了新家。

 

我们的老家也许是在水天相接的海滨，也许是在广袤无垠的平原盆地，也许是在奔腾汹涌的江河边，也许是在水平如镜的湖岸，也许在莽莽苍苍的大山里……尤其深居西北，山那边还是山，缔造于这里的家，犹如百鸟精心筑于树上的巢，看起来似乎很单薄，很简陋，更多的是因偏远而来的生活的艰辛！当然更重要的是因这里的先辈们世世代代为了家而含辛茹苦的精神而产生的感动和震撼！他们使十万大山深处生机盎然，是伟大之中最伟大者！

 

其实，无论我们所居何处，家，都是一种深深的寄托，更是活水之源，花木之本。

 

我们生于老家，然后就在老家的热炕上睡觉，在母亲的臂弯里长大。这时候，家，是我们成长的摇篮。长大之后，我们开始改变，我们的梦想不再是与老家长相厮守，而是要走出这个家，像山里的麻雀一样，纷纷起飞了。或读书，或工作，或务工，或经商......天南海北地漂着。但走得再远，也剪不断对家的这份真情。这不，年关将至，一个个千里迢迢又像麻雀似的，带着沉甸甸的收获飞回家里。因为在我们心里，家远比沉甸甸的收获重要得多，亲近得多！家里有依然牵挂我们的亲人，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份恋家情结！正如俗语“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所寓之理。后来，我们便渐渐脱离了老家，在城里娶妻荫子，成就了一个新家。这个三口之家里，我们便又似当年的父母，成了这个新家的主心骨。也就理所当然地多了一份经营好这个家的责任感和成就感。正是这种老家与新家之关系的延伸与生发，才使人的世代血缘关系得以维系和传递。这样说来，倒不啻为一种进步和发展。然而，其中的亲情却随之渐渐地远了，淡了，最后仅存祖孙三代以内的记忆了。这样看起来，却也造成了亲情缺失的太快。如此而已。

 

营造了新家，我们不应该忘记老家。因为不论自己和同胞有几个新家，都是从那个也许是深山里的老家里孕育出来，然后逐步“从农村走向城市”的，现在的新家不过是我们在城里暂时的“蜗居”而已。老家才是我们的根本，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家！正所谓“花发千朵念木本，江流万里思水源”。也许我们的亲人依然坚守着那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虽然很老且土，虽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他们很快乐。而在新家里过着都市生活的我们却被烦恼和欲望笼罩，全然失去了老家人那种豁达和怡然自乐的样子。

 

也有人到了城里，就把老家忘得干干净净了。常年不想回家，也不回家。即便是回家也极不情愿，回到家不是去孝敬年迈的父母，而是被父母“孝敬”！真是本末倒置了。家乡有句俗语：“养儿防顾老，栽树惫阴凉”，试想，不回家，不孝敬老人，父母养这样的儿女有何用？这样的人生，是修养缺失的人生，是残缺不全的人生。生活在老家的父母，更像是乡村庄稼地里在风中站立的稻草人，成了乡村老家孤独的守望者和忠实的护卫者，直到老去。其实，老家的父母最怕孤独，所以常盼着儿女能回家看看，他们以儿女进城生活为荣，却从不要求儿女为自己做点什么，买点什么，他们的心态最朴实最无私，但又心宽似海。你不回家看他们，他们从无怨言。而当你要接他们在城里的新家小住些日子，他们却总有许多种借口推辞。其实，他们不是不习惯，而是周围都是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只会使他们更孤单，更沉郁。他们最怕这样的城市生活，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其实，家需要我们常回的，越是常回，家越是温馨。就像脚上的皮鞋，愈擦愈亮。朋友，乘你还有老家可以回的时候，唱唱那首歌谣，常回家看看吧。回家会让你感受家的温暖、亲情的关爱！感觉天空是那么明净，阳光是那么灿烂。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我们应该珍惜。一旦有一天父母不在了，那才真的是无家可归！还有，倘若你有家不能回的时候，你会懊悔余生！因为你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一个连家都不能回的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呢？纵然你如何忏悔，家是想回都回不去了。这样的人生，是悲哀的人生！正如曹剑南写的：“有家常回的人生，是温暖的；有家可以回的人生，是明媚的；有家不回的人生，是颓废的；有家难回的人生，是失败的。”

 

随着时空的变换，那个农村的老家会随亲人渐次离世渐渐就没了，城里的新家也会慢慢变成老家。多少新家，总会变成老家。但城里的老家远不及农村那个老家具有悠久的魅力和十足的韵味儿，更找不到那样原生态的回归感，当然也达不到那种“心远地自偏”的物我两忘的境界。只因为不在那个地儿。

 

倘若，有一个老家，一个新家，老人安在，新家温馨，老家常回，这是多么奢侈的生活。我想，这样的生活便是天伦之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