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托海
可可托海之崛起，与抖音上的一首《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有关，唱了一年，听了听觉得不喜欢。不喜欢的原因是里面提到了骆铃，据我所知可可托海没有骆驼，看来到过新疆的人心里装的是看见的新疆，没到过新疆的人心里装的是想象的新疆。此次这首歌又上春晚，我没看，在别的地方瞄了一眼，舞台造型和女舞者是江南风格，还是不喜欢。但这几天的商场、出租车上都是这首歌，毋庸置疑，这首歌已经上了高峰。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一方面火了，但未必在艺术上就已经成功。就像当年汪国真的诗，其实没有多少艺术价值，但我们希望诗歌有类似于汪囯真那样的时代。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一首爱情歌，大家都知道，在此不赘。那里的养蜂人倒是见过，有一年见一少年坐在蜂箱上唱“我愿意变成一只小蜜蜂，一扑、一扑，扑到小妹妹的花心心”。我猜想那少年可能来自甘肃、宁夏或者青海，唱的应该是“花儿”。看来可可托海的养蜂人都有感伤的爱情经历，我不会写歌，听过后，只在心里留下当时的场景。
关于可可托海，新疆人常常以调侃方式谈论。譬如冷，在冬天可达零下40多度，是国内仅次于漠河的极寒之地。人们在街上碰见只点头不说话，怕一开口嘴被冻住合不拢；镇上人家不用冰箱，把喜欢吃的牛羊肉往外面一放，寒冷便被合理利用；有一人去外面小便，待完成程序发现冻成了一根冰棍，害得他用石头把那冰棍敲碎，才算是完事……笑话归笑话，冷确实是事实。有一年冬天去可可托海，一下车便感觉有铁壳卡在了脸上，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太冷造成的错觉。
可可托海出宝石，三号矿在世界都很著名，据说开采出的矿产与“两弹一星”都有关。中国稀有的140多种矿产宝石，在三号矿就开采出80多种，如海蓝石、碧玺、石榴石、芙蓉石、玉石和水晶等。1951年苏联与中国在可可托海联合开矿，一时满大街风琴声悠扬，英俊潇洒的俄罗斯小伙子手持”伏特加”酒瓶边走边饮，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边走边抽烟，是为独特风景。此地人最多时有3万余人，比当时的一个县的人口还多。后来苏联人因故撤回，矿产持续开采，再后来出矿量渐少，此地慢慢变成一个时代的记忆，亦成为一段历史的特殊缩影。
有一位苏联姑娘在大家撤回时迷路流落到北疆某地，后来嫁于兵团的一位连长，生下的女儿个个美貌如花。她不让女儿们叫她妈妈，而是直呼其名娜佳。她最漂亮的一个女儿在5岁时被人骗走，她从此学会了刺绣，在上面绣出女儿头像，逢人便送一个委托其打听女儿下落。不知送出了多少刺绣，直至她终老也没有见到女儿。
现如今，可可托海成为旅游景点，在宝石博物馆可见到罕见的宝石。有时候在街上遇到一人，他冷不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宝石，极力向你推荐，问他多少钱，他给出的答案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在这个偏僻之地，你听到的是在别处听不到的讨价还价声。
当年出矿的三号矿坑宽大幽深，犹如一个天坑；如今仅为景点，人们站在坑边向里探望，当年留下的坑道盘旋而下，深不见底，如梦如幻。
可可托海范围内的伊雷木湖、神钟山、怪石山等景点，都是好风景。但因为不远的喀纳斯名气太大，可可托海在多年一直是小兄弟，这次被《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一唱，旅游价值可能会大幅度提升。
从可可托海流下山的额尔齐斯河，在历史上称为“石河”。人们常说成吉思汗曾“六出阿山”，阿山指的是阿尔泰山，但六出阿山是大概念，蒙古大军也曾沿石河开拔挺进，游牧民族对水之依赖，远比依赖山要重要。
清朝时，锡伯族人受令从东北到新疆驻防，到额尔齐斯河边遇洪水滞留，与当地人一起打猎捕鱼，待洪水退后要过河了，好多姑娘和小伙子已经相爱，最后是一场又一场痛苦别离。之后，那个渡口留下一名，叫“锡伯渡”。
额尔齐斯河多有传奇。譬如在布尔津，曾在当年有一个码头，从三号矿开采的矿产和宝石在此裝载上船，沿额尔齐斯河运入苏联，曾热闹一时。现如今码头已不见踪影，河上亦无一船，但河还是那条河，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额尔齐斯河中有一种鱼叫狗鱼，牙齿锋利，专以吃鱼为生，可谓是鱼类恶霸。有一打渔人不慎落水，挣扎无望遂喊出一句：“狗鱼啊，以前我吃你，现在你吃我。”话落沉入河中，再未见动静。
作者简介：王族，原籍甘肃天水，1991年底入伍西藏阿里，现居乌鲁木齐。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散文集、长篇散文、诗集、小说集、长篇小说等。曾获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三毛散文奖、在场散文奖、林语堂散文奖、天山文艺奖、《西部》散文奖、华语文学传媒奖提名等。有作品译为英、日、意、法、俄、韩等文字在海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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