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阿赵 

邬峭峰 

这位兄弟，是我中学同学阿赵，当年绰号“老太婆”，出处已忘。十年前，我踝骨骨折，他多次骑车为我送餐，其中清炖甲鱼三只，豚骨煲汤两锅，没齿难忘。就是这样一个老兄弟，却又是唯一一个不断和我冷战、缠斗的人。近年来，语言斗殴七八次，不理不睬五六回，且至今仍在延续。在这类计较中，他尽失了大亨后裔的雍容，我更不见了走南闯北的大度。都已年届退休，双方一碰，便仿如为糖纸头而龃龉不休的两只城市女童，令人羞耻。当然，言归于好，一般也不出一个有规律的周期，紧接事端再起。 

这张照片的机位，是半仰的，略微夸大了阿赵下巴颏的厚重。成像后的视觉效果，让陌生人觉得这位爷叔，虽憨直，但力道结棍。不惹他没事，一旦被犯，他能夹起你蘸蘸李锦记酱油，把你连衣裤一起给咪西了。其实，阿赵的那对眸子，才叫厉害。瞧见图片里那盆蟹爪兰了吗？嫩生生的花朵，只被他看一眼，彷佛就会由粉变紫。阿赵，方圆三里，不可多见的狠角色。

此外，我就读的向明中学，77届同学共600名左右，要说性格的复杂程度，阿赵不排第一，也进前三。在我们高考之前，他就跳级参加了大学77级的招生考试，并一举杀入录取分数线，也就是说，他本来可能是大学77级的一名文科生，而我们这些他的中学同学，最多是78级大学生，倒成了他的学弟。遗憾的是，家庭成份拖累了他，那一次跳级未遂。而半年后，再次参加高考的第一天，他又因病晕死了过去。他脸色碧绿，还没摸到试卷，就像一棵软软绵绵的菠菜一样，被搬上了担架，他还试图很人物地笑上一笑，结果笑得无比难看、也无比难解。考生们大多本来就紧张，都自顾急急涌往考场，没有人过多关注笑或不笑的阿赵被抬离了考区。那种残酷，我全都看在眼里，只有心疼。阿赵超前地做了一名“逆行者”，从此终生与大学无缘。为了说明阿赵因运势多舛而性格复杂，我不得不报一些冷门。

从1974年到2020年，快有半个世纪了，我和他几度聚散，终未拗断，实乃庆幸。我想，假如在交往中，我能再多多示弱，我和他的知己程度，或还有提升空间。坦白说，阿赵看我时，确实有一点两点的欣赏，但也有几分藐视。这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