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母亲的脊梁
2011-05-11 14:08阅读：
母亲的脊梁
温明远
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母亲更平凡的了。她像那个年代里的许许多多的女性一样,一生中有姓无名,为了生活、为了子女,默默地奉献着她那平实而无私的爱,默默地挺直她那并不高大的身躯与命运抗争,又默默地在贫病交加中告别人世。二十多年来,许许多多的尘烟往事都已在岁月的涤荡下渐渐地被我遗忘了,但唯有母亲那挺直脊梁的身影却在我的脑海里愈来愈清晰……
我出生在一块贫瘠的土地上,家里除了四面墙便只有一铺炕。母亲是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家中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当时还不谙世事的我。我读小学的时候,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我和弟弟经常处于一种半饥饿的状态,母亲看着面黄肌瘦的我们,心疼得不得了。每天在生产队下工后，便在收过庄稼的地里捡拾落在地里的黄豆,就这样一粒一粒地拾,大约捡了半个月。母亲告诉我,等攒够一瓦盆时，给我们炒黄豆吃,于是我和弟弟便悄悄向往着那又香又脆的炒黄豆。那个时候,人人都吃食堂,家里是不允许存粮食的。有一天,生产队长带了几个人来到我家搜查,他们摸摸这儿,翻翻那儿,并问我家中有没有粮食,还吓唬我说少先队员要讲实话。当时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我被吓坏了,便把瓦盆里的黄豆指给了他们。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懊恼不已一一那可是母亲忍饥挨饿,一粒一粒捡回来的呀!待到晚上母亲回来,我嗫嚅着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等着母亲地责骂,然而母亲只是慢慢地叹了口气,一边为我轻轻地拭着泪,一边说:“讲实话的孩子是好孩子,妈不怪你。”
1960年秋,生产队的食堂散伙了,可是各家各户却没有粮食吃。为了糊口我整天地挎着筐去挖菜根儿。我家前面就是生产队原来的食堂,食堂的房顶上垛着老高老高的甜菜缨子。慢慢地,我开始打起了这堆甜菜缨子的主意。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母亲的时候,惹来的却是一顿痛骂。我只好作罢。然而,此时饥饿在威胁着每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食堂房上的甜菜缨子已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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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得一根不剩了。在饥饿的煎熬中，又一个春天来到了。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饿得昏倒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仍有寒意的春风把我吹醒了。当我挣扎着回到家中,望着病在炕上的父亲与面带菜色的弟弟时,我一肚子的委屈责怪母亲，如果当初把食堂那一垛甜菜缨子拿回家,家里人就不会饿得像现在这样了。谁知,母亲却为我的话大大地震怒了,她倏地挺直了她那因劳累和饥饿而过早弯曲的脊梁,斩钉截铁地说:“我养的儿子饿死也不做贼!”
母亲一生不识字,但却为我的求学之路倾其所有。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还没有退去,我家的生活依旧是贫穷而又困苦的。母亲为了我的学费,常年累月地辛苦劳作。然而就是这样每学期五元钱的学费还是交不起,父亲执意让我退学。为此,母亲一反常态,多次与父亲争执。当我看着父亲拖着病弱的身躯为生计而奔波,辛苦劳作;看着母亲那因过分劳累而佝偻着身腰的时候,我真是心如刀绞。望着母亲清瘦的面容,摞着补丁的衣衫,我小心地向母亲说起了退学。母亲听着我的话哭了,她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说她不生气,只是很伤心,人穷不能志短,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念书。
1965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克山师范学校。母亲东奔西走地为我筹集十元钱的学费。她到城里卖烟叶,让我卖掉家里种下的全部大蒜,仍没凑足十元钱。开学了,母亲沿着上山的土道送我,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快到山顶了,我说:“妈,你回去吧。”当我转身进青纱帐的时候,听见母亲一声高一声低地喊我的乳名。我急匆匆地跑了回去,问母亲还有事吗?母亲怔怔地看着我,说没啥事。我看见她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我心里一热,扭过头时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我爬上山顶,回头望去,母亲还站在那里呀!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撕扯着她那青色的长衫,她还在凝望着我远去的身影,仿佛还在叹气。我向母亲使劲地招了一下手,一横心,翻过了山头，背负着母亲的希冀,开始了我人生新的探求。
上学后,我从哥哥的来信中得知,母亲因为没给我筹足学费一直耿耿于怀,并因此而大病一场,从此就重病缠身。待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当上小学教员的时候,她就溘然长逝了。现在,每当夜阑人静时候,我便常常回想起母亲送我上学时，眼噙热泪默默眺望我的情景,母亲那沧桑面容上那依依惜别的神情与被风撕扯着的白发、青衫,让我终生难忘。
母亲的爱于我来讲就像一部永远读不完的书,其字里行间都是我奋进向上的力量源泉;母亲的教诲于我来讲就是那挺直了的脊梁,屹然挺立的是我勇于直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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