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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莲《四儿妹子》| 第六届花城文学奖提名作家巡展





马金莲

回族,宁夏西吉县人。 代表作品有小说《掌灯猴》《春风》《父亲的雪》《老人与窑》《糜子》《永远的农事》《鲜花与蛇》《夜空》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说作品集《父亲的雪》《碎媳妇》。长篇小说《马兰花开》获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提名作品


《四儿妹子》(中篇)2015年第2期。


提名作品节选


一个回族家庭几个姐妹的成长故事,小说细腻的笔触写出了回族女子的隐忍和坚韧,在深入、细致的叙述中,写出了生活的艰辛和人物的内在精神——对现实的抗争以及对生活的承担。今天,当大家都在关注城市生活空虚与焦灼的时候,马金莲对生活本身之艰难的书写将更加引人入胜。


《四儿妹子》


算起来在我们四姊妹中长得最好看的是老三,最老实厚道的非老四莫属。母亲生老四的时候我已经能清晰地记事了,初春还是晚冬记不清了,好像天气不太好,冷咻咻的。那天我不知道忽然犯了哪门子贱,哭哭啼啼纠缠着母亲,要在她的怀窝里坐一坐。母亲肚子疼,脸色很差,一再拒绝我。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从炕上撵到地下,从地下赶到院子里,再从院子里追到后院的茅厕里。最后母亲忍无可忍,一脚将我踢翻在地,我在地上哭,她则捂着肚子扶着墙慢慢往屋子里挪脚步。哭声引来了奶奶,她抱起我拍净了身上的土,将我哄回到高房子上。我心里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要是再不去母亲怀里赖一会儿,我就再也见不上母亲了。一种生死别离的焦灼感抓紧了我的心。我从炕上溜下来哭着要娘。奶奶最后开了炕柜的锁子,从里面抓出一把花生和葵花给我,我小花棉袄的兜兜被装满了,心里想娘的渴望也不急迫了,就一面趴在窗口看外面,一面慢慢嗑瓜子。奶奶吩咐我乖乖坐着,自己就匆匆下去了。

……

我感觉到母亲的屋子里正在发生着一件事,是重大的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这种情况超出了我平日里的经验范围,我无法猜测。我看见院子里一个旋风在慢悠悠走动。奶奶常说旋风是一个人离开世界后的魂影,活人见了旋风要绕着走,实在避不开就歪过脖子向着旋风吐唾沫,这样就能避免旋风对活人的伤害。那个旋风是谁的魂影呢?他(她)来我家里干什么来了?是我们的某一位亡故的亲人,还是路过此地顺便进来看一眼就走的孤魂野鬼?时间真是太寂静了,静得那旋风都感到了寂寞,它百无聊赖地旋转了一圈儿就飘出大门,走了。我下炕摸着穿鞋,我要下去看看。我不能就这样一直呆坐着,被大家商量好了遗弃掉一样地呆着,我心里很不踏实。高房子的七个台阶怎么忽然给人这么高的感觉呢?我短短的小腿不能一步一个跨下去,只能撅着屁股往下溜,溜下去一个,站稳了,再对付下一个。七个台阶,我感觉自己爬了整整七年那么漫长。等我迈着沧桑的步子像我太爷爷一样摇摇晃晃奔向母亲屋子的时候,奶奶忽然从里面出来了,她走得匆忙,差点将我踏在了脚底下。我抱住了她的腿。奶奶叫了一声胡大呀,你这碎怂咋下来了?我忽然大哭起来,我感觉受了很大的委屈,有一种和亲人们失散又重逢的感觉。我任性地踢打着,让奶奶连连后退,我说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扔了,再也不要我了。奶奶笑着把我抱进母亲房里,直接放在炕头上。房里光线比平时昏暗得多。我觉得一下子不能适应屋子里的变化,就坐在炕头上左瞧瞧右看看。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视线,我看见母亲睡在窗户跟前。竹篾席子被抽动了,靠窗户的部分挪出一片土炕,母亲就睡在那一片土炕上,枕着一个大枕头,身上盖着厚被子,眼睛闭着,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她这是怎么啦?她可是我们家最勤快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很少有彻底闲下来的时候。除了晚上睡觉之外,她白天可不会这么偷懒的,闲睡这会儿的功夫她可以做多少针线活儿呢。除非她病倒了,起不来了。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好像一直很健康,极少有病得躺倒的时候。而且,为什么要睡在土炕上呢,难道连席子都舍不得铺了吗?屋子里有一股奇异的气氛在弥漫。我抬头看,原本苫在炕后面箱子上的那张床单被挂起来了,沿着炕沿拉开,将迎门的一半炕给遮挡住了。原来是这面床单挡住了光线,怪不得我觉得屋子里暗沉沉的。为什么要忽然挂床单呢?我们平时都舍不得铺,就直接睡在光溜溜的席子上,可是为什么要把它挂起来呢?我望见母亲的脸,觉得心里亲得不行,想扑过去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告诉她这半天不见,我的内心世界是如何的惶恐和无助。可是母亲她不看我,她的目光懒懒的,散散的,好像瞳孔深处原本该有的一股力量涣散了,她平时散发的那些热情和温情也都随之涣散,她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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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2016年第5期


创作谈


书写的意义(节选)

文 /  马金莲

我想固执地写我熟悉的,难舍的村庄和人与事,去年的中篇《金花大姐》《四儿妹子》《杏花梁》都是这样,近期的系列短篇《1987年得浆水和酸菜》《1990年的亲戚》《1992年的春乏》《1986年的自行车》《1988年的风流韵事》,还有《金色童年》《老年团》《一抹晚霞》《暖色》,所有的文字都始终围绕西海固,围绕我捻熟的乡村。但是如今书写乡村,明显要比书写城市难度大,因为当下的乡村已经远远不是我们最初生长、生活、熟悉的那个乡村,社会裂变的速度和纵深度早就渗透和分解着乡村,不仅仅是表面的外部生存环境的变化,还有纵深处的隐秘的变迁,包括世态、人心、乡村伦理、人情温度……乡村像一个我们熟悉的面具,正在发生着裂变,一不留神,它已经变得让我们感觉面目全非和陌生难辨。而在我们的意识里,却对乡村寄予了我们最初成长岁月里对乡村的美好感觉和情感,现在我们还以这样的尺幅去衡量乡村,无疑现状让我们失落,这种落差,怎么在文字里呈现?怎么书写当下的乡村?怎么重塑乡村形象?怎么叩问追索乡村失落的东西?又怎么重新发现、讴歌和守望乡村?

这一命题,随着我一直书写的那个村庄,扇子湾的搬迁,很直接很残酷地逼到我面前了。还是围绕着扇子湾,还是写扇子湾的人和事。但是此刻的扇子湾,和西海固部分村庄一样,正经历着被移民搬迁的命运。被移民的村庄有着大同小异的特征,位居深山,交通不便,干旱缺水,生活苦焦。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大家只能抛弃了这深山褶皱里的村庄,搬到川区靠近黄河水的地方去。扇子湾四十来户人,分好几次搬迁,被分作劳务移民和生态移民。大家习惯了几辈人种地的生活方式,现在搬过去住廉租房,进工厂打工,据说只要能下苦,还是可以过好日子的。但是大家更希望能分给自己一点土地,感觉有了土地耕种心里才能踏实。所以乡亲们不愿意走劳务移民的路,而是等待着能被安排到生态移民的名单里。所以,从2010年开始,这个村落的人就处在一种等待中,等待被安排,命运会怎样,一时不知道。由于随时会搬离,所以各种建设活动全部停止,只有好一点的土地还耕种着。村庄迅速败落下去。我隔段日子回去看奶奶,每一次都能看到村庄的沧桑和破败。扇子湾的消失是迟早的问题,我们谁都没有能力挽救。看着日渐塌陷的老屋,家门口弯了腰的老杏树,老坟院里不断低矮下去的爷爷和弟弟的坟堆……一个在扇子湾出生、长大的生命,我能挽留些什么呢?一方面密切关注着乡亲们的当下,另一方面,禁不住去回忆。沿着记忆的小路往回走,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扇子湾,看到了从前的土院子,白木门,土窑洞,太爷爷,外祖母,小黑驴,红乳牛,羊群,芦花鸡,黑狗……每一个寻常的日子,和一日三餐中离不开的菜肴———我能做什么?除了不断地徘徊、伤怀,只能书写,让这缕馨香借助着文字扩散,让我的怀念和挽留变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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