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一场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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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芳是山里长大的女子，也是位苦命的女子。三岁死了娘，父亲一直未娶，仅靠做农活，养大她和哥哥，累出一身病，如今，再也不能做重活了。

芳的学费全靠哥哥卖柴、卖农作物所得供给。初中三年级，芳卖了命似的死读书。清晨，山里的空气轻薄，略带潮湿，总有花儿草儿的气息，从山林深处，飘至你的衣襟、裸露的肌肤上，从家里走去学校，额前的刘海略湿，似沾了槐花的精魂，闭上眼睛，我正孤芳自赏，乐颠颠地走进教室，却总是看见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写啊背啊，体育课不出去活动，中午不回家，吃完简简单单的午饭，埋头继续学习。

她长得小鼻子，小嘴巴，一口糯米牙，大大的眼睛盛满了忧伤。同桌二年，几乎没见她笑过，我一直把她当姐姐，和她在一起心里有种踏实、安静感，获得好的东西总是想着与她一起分享。她时常将自种自产的土特产带给我吃：麻条、烤山芋、萝卜干、果子。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坐在山坡上看书，累了躺在枫香树下，任百里可见的枫叶的红色，染红我们的脸庞，再呼吸浓浓的枫香味，眯眼打个盹。她出奇的安静，给我的青葱岁月增添了好奇的色彩，那时，无忧无虑的我不懂得没有母爱，家境贫苦的孩子，有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班里有个男孩，和芳住在一个村子里，对芳极好。农忙时，积极帮芳家里干农活。芳对他的示好，一直拒绝。冬天，芳的手长冻疮，男孩送了双手套给芳。芳死活不肯要，嘱咐他拿去退掉。“哎，他家条件也差。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母亲身体不好总是要吃药，日子比我家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苦呢。”芳低语。

中考后，我获得去外地读书的机会，芳却以二分之差与中专学校失之交臂。读高中，她家里实在无经济能力支持她读下去，于是辍学了。那时候，山里的通讯条件很差，我写了很多信给她都没有回答，渐渐地和她断了联系。偶尔一次，我从别的同学嘴里得知，芳与邻村大队部书记的大儿子华恋爱了，华自身条件相当不错：身高一米八几，生的英俊潇洒，自己创业，投资做造纸产业。华的母亲是位出了名的贤惠女人，我心里暗暗为芳高兴，可怜的芳她终于找到好归宿了。

那年过年前夕，我与芳在街上意外相遇，她当时和华在修理铺修摩托车。见面时，我们俩紧紧抱在一起。华知趣地一边坐着，远远地看着我们。我居然在芳的脸上看到了二个小酒窝，天啊，这是同窗二载未曾发现的，她的眸子水灵灵地发着光，脸色红晕的如害羞的处子，笑着和我交谈，脉脉含情的眼光，绕着华，扫来扫去。

芳说她目前在一家服装厂里做文书工作，上班下班都是华接送，她和华订婚了，婚房刚建造好，准备明年10月1日结婚，我呢，就是她的准伴娘啦。芳戴在无名指上，订婚戒指的花色，我细细研究了好久，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戴着戒指真好看，情意绵绵的定情物，会圈住他们的幸福。车修好了，芳温柔地坐在了华的身后，芳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华的腰部，离开了我的视线。

暑假，我在隔壁邻居燕子家玩。我们忽然谈到华和芳，燕子问我：“华死了，你不知道？他上山砍竹子，被毒蛇咬了，没支撑一星期人就死了。”听完后，我立刻回家让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我，跑了几公里山路，来到芳的家，憔悴的芳呆呆地独坐在屋里。她脸色出奇的苍白，笑容僵硬地如同一个假人，看到我，眼里的泪花开始滚动，我的鼻子一酸，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绕着山水，边走边聊，她对我详细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华家的屋后是竹山，中午他去砍竹子，被蛇咬了一个小伤口，他不懂，直接去河里用水冲洗伤口，这样加快了毒素在体内的散发速度。出事后，家人瞒着芳，一位不知情的本村村民，对她说华被蛇咬了，偏僻的乡村医院，没有抗蛇毒的血清，生命垂危。等她疯了似的来到华的身边，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不能说话，也不认识芳了。

华出葬那天，家里人死活不让芳去，因为他们没结婚，去了，会影响芳以后的生活。芳给父亲磕头跪下，哭着喊着求父亲让她去次，说看一眼华，她就走，最后父亲答应陪她一起去，快去快回。看到华冰凉的身体，芳义无反顾地扑上去，紧紧地抱着华，不停地哭诉他们曾经的海誓山盟。芳把华给她买的首饰放在华的手心里，华的妈妈看到这一切，搂着芳失声痛哭：“苦命的孩子，给他带走有什么用呢?你留着做个纪念啊！”芳告诉我：“那些首饰上有她的气息，让她的气息一直陪着华，彼此念想，安心点。”

晚间，我留宿在芳家里。芳怕父亲听见，为她担心，极小声地对我说她要离开这个村子，远离村里人对他和华的闲言碎语，开始她的新生活。“认识了华，我才知道人活着是快乐的，被爱包裹的心灵，轻盈而欢快，梦里再也没有孤单、害怕的感觉。山川里留下我们相亲相爱的影子，泥巴路上，他来接我时摩托车的声响，穿过松林，传入我的耳朵。那些日子，我是踩着云彩和他一起看人间美景的仙人，他怎么就舍下我永远走开了呢？”被窝里，芳的轻声啜泣、轻声诉说，断断续续直到天明，我不曾入眠，所有的话好似全部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只能不停地抚摸着芳的背，以示安慰。

我再也没见到芳，没有和我道别，她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小山村，周边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向。芳，这位我视作姐妹般的女子，连同那一场情殇，人间蒸发般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惦记她，如今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