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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华:关于杨俊林(青竹)诗的三言两语

“漫开的思绪铺满一地”

——关于杨俊林(青竹)诗的三言两语

文|张清华

(作者系著名文学评论家,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当代文学创作与批评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


只在低头的刹那

漫开的思绪被铺满一地

青竹的诗歌显然带着浓重的旧时光的印记。单从其美感喜好来看,似乎可以追溯到朦胧诗,甚至更早的五六十年代的台湾现代诗,由此一直延续至九十年代的诗风。如此说似乎远了一些,但据有限的资料信息看,他是六十年代生于天津静海的大邱庄,1988年参加了《诗刊》社举办的培训班,开始修习诗歌写作的。而笔者也曾在1985年参加首届《诗刊》社培训班,虽然未曾学成,但感同身受,很清楚这一时期诗歌场域的背景与氛围,自然也会有诸种印记。故读他的诗,某种意义上也像是在读自己的履历,所以倍感熟悉和亲切。

看得出,青竹大约是信奉瓦雷里的“纯诗”观的,这种源自八十年代的信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纯诗观最初显然是对于之前诗歌沦为庸俗社会学的附庸、变成现实政治的工具的一种反抗,那时有志趣的青年,有品位的写作者,都会抱以这样的信念。而能够将这种写作信念持守至现在的,则十分罕见。能够在三十年后还能将语言“过滤”到这样的程度——去掉了粗陋的现实感,同时也毅然损失了时间感——具有这样的魄力与韧性的诗人,委实不多。

从这批作品看,虽然风格上极尽柔软和唯美,但对于题材和语言的过滤却是十分坚定和硬实,所有的俗词糙句,一概休想混迹进来。《坐在莲心,等你》,《站在秋风里想你》、《恰好回首》、《暖雪》、《那一年,遗落的思念》、《月落谁家秋》……单看这些标题,就能够看到作者坚定的态度,他只写美的事物和情愫,而且将具体的情境与事物一概予以抽象化的处置,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和朦朦胧胧的美感,纵然有些莫名愁绪,也尽量将之汇融于一种“爱的守候和等待”的主题之中。“荻花越过我的肩膀/摘一缕心事挽在空中轻飏/一只鹭鸶伸直洁白的长颈/执着地婉约了秋风的渴望……”(《站在秋风里想你》)这种处理的好处非常明显,那就是在直接抵达了诗意的同时,也将现实的废料干净地弃置和遗忘。

我无法读到青竹诗歌的全部,从手中拿到的这二十首看,确乎相当丰富,他对于传统诗歌的修习浸淫,可谓已融入血液之中,所以具有“以意境胜”的特质。“有境界,自成高格”,王国维的说法对于青竹的诗而言是适用的,也应是一种最高意义上的肯定。“翻开一本线装书/查找一个古老的约定/其实约定并不老/只是记忆老了/思绪也老了,老得喜欢遗忘/于是,从诗经开始/找到谢灵运,找到李白……”他似乎在努力梳理一个谱系,这个谱系事关自己的诗歌趣味与知识,更关乎切入诗歌的方位和角度。在一番寻觅和迷茫之后——

蓦地  跫音惊起

发芽的种子掀开春闱

归来的燕子

絮叨叨地讲起朦胧诗的出处

我才恍然大悟

其实读到这里,我也有恍然大悟之感。青竹诗歌的资源显然是丰富的,传统的浸润在他的笔下时时闪现,但钥匙却似乎只有一把,那就是来自“朦胧诗美学”的启示。“众妙之门”对他而言,是由朦胧诗开始的意象与意境的创设,所生成的一道“门”——所以与其说是打开,不如说是创设,因为这门是形而上学的,是有人无中生有地构建出来的。一旦有一种意绪攫持,他就会寻找一个物象或情境,来将之承载并彰显出来,因此他的诗的基本理路,在我看来是由朦胧诗所首创的当代诗歌的小传统的指引:生成于意绪,成形于意象,显形于意境,与现实刚好形成了拒斥或离去的张力;再加上经由台湾现代诗对于古典诗歌意境与词语的化用方式,所生成的一种美感丰富且成熟的、具有稳定的形态感的一种表达模式。至少这二十首诗中的大部分,都接近于这样一个路子。

当然,言其有台湾现代诗的影响,我不能够确定,只是隐约从中感到了类似余光中、郑愁予等人常有的那种手法。更早的,也或许还有来源于现代诗人李金发和戴望舒、以及象征派的穆木天、王独清、冯乃超等诗人的传统,他们对于古典诗歌语汇的那种唤醒或重述的热忱,依稀可以窥见一个来路的踪迹。显然,作者大约也持有与中国现代以来的诗人相似的焦虑,即对于诗歌语言在“白话化”之后所无可回避的世俗化与粗鄙化的担忧与抵制,为抵御这样一种趋势,他们不得不创造了一种取意传统的方式,使语言重新获得一种古老的情味,或一个得以绵延的传统维度。

台湾现代诗人在五六十年代确乎比较成功地运用了这一手段,故而才有了郑愁予的《错误》、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那类经典写法。在青竹这里,我似乎看到了一种强烈的绵延之力,正如他自己的诗句所说,“那些隐藏的情愫啊/竟然暴烈如癫……”(《月落谁家秋》)这诗句或许只是在描述他的爱情遭遇,但我以为也可以引申为他对于传统的一种倾心:“月光沐着我的雨而来/宛似娴静的江南仕女”,“谁在我的雨中行迈靡靡/谁的背影花开菩提……”这条路似乎一直延伸到了《诗经》,延伸到了南朝的《子夜吴歌》,当然也延伸到了余光中或是郑愁予式的诗意之中。

或许这首《春雨》是一个证据:

梦里,骑一匹矫健的马

哒哒的马蹄踏月而行

我是远行的游子

还是疲倦而心急的归人

谁在小楼彻夜不眠

等我相思的诗篇

似乎更远处还有一个《菩萨蛮》,有一个“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的征人之念,或是“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的思妇之愁;更近处,则是“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的那个郑愁予的影子。

梳理这样一个谱系是有用的,它可以帮我们来认识青竹这些作品,找见这种写法的来历与理由。当然,他的优长还有很多,比如对于词语的迷恋,意境营造的擅长,尤其是其纯诗的境界与效果,对一个从八十年代走过来的读者而言,是如此熟稔和亲切。因此我便有理由给他的文本与写作态度一个解释。

当然,也无须讳言,青竹的这种写法也面临着一种代价,一种相当致命的丢失,即语言与诗意的现实感的悬置。语言的现实就是思想的现实,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只有事实才能表达意义”,如果词语不能够与诗人所面对的世界相对应,那么这样的写作是否还真实有效,就成为了一个问题。中国古典诗歌的死亡,某种意义上不是因为它不美,而恰恰是因为它太完美,在形式和语言上已经完全超越于经验与现实之上,成为了一个自成一体的“语言自在物”——用现代的眼光看,即语言已变为无所指、也“无须所指”的高级游戏,或者说是“能指的华美剩余”。这样的写作虽然高级和纯粹,但也面临着诗意的虚渺与悬浮,或是某种程度的格式化的境地。比如《恰好回首》中的这些句子:“我可以用婆娑的泪眼望你吗/我可以用玉壶冰心想你吗/我可以用海枯石烂等你吗/我可以用地老天荒陪你吗……”即使其中有如许多的古典意境,或者华美的能指重复,也无法使这首诗增添诗意,相反它可能会使一首本来有可能感人的诗篇,被形式化和空壳化了。

上述大约是需要青竹注意的。我之所以敢于这样说,是因为我自己也曾长期受困于这样一种语言和思维定势,以为只要升华具体的场景,消除掉经验与现实的复杂性,使之成为纯诗,便可以成功。但实际上却使自己陷入了词语的无物之阵,使写作迷失于漂亮的修辞,而失去了对于诗意的触及与分析能力,只能滑门而过,擦肩而过。事物都是两面的,朦胧诗虽然反拨了之前诗歌的粗糙,但其对于朦胧之美与意象修辞的迷恋,也使其很快丧失了对于日益复杂的现实与思想之状的传达能力。这是所有从八十年代走过来的人,都必须警惕的。如果青竹能够充分意识到这一点,我以为其写作必将还有胀破自我的前景。

谨以此表达对他的期许。 

杨俊林简介:

杨俊林,笔名青竹,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红烛诗社社委、中国诗歌网天津静海诗人诗社社长。1968年出生于天津市静海区大邱庄镇胡连庄村,从小酷爱文学。1987年开始从事诗歌创作,1988年获得《新创作》杂志社主办的全国诗歌大奖赛二等奖,同年参加北京《诗刊》社举办的培训班学习,指导老师邹静之先生。2016年出版诗集《诗意天堂》(团结出版社),诗歌合集《当代实力派诗人诗选》(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作品常见于《作家报》《天津日报》《天津教育报》《海河文学》和全国各大诗歌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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