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过去二十四年,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
事件中的当事人尚都健在,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想,如果让其中的某个当事人来充当叙述者,或许无意之中,势必给其它人带来新的伤害,因为每一个当事人所看到的仅仅是事件的某一个方面。
或许,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我应该是客观的记录者,惟其如此,我的叙述有可能离真相更近。
去年五月,峡州市委书记王向义调进省政府任副秘书长。峡州市是规模最大的地级市,前几任书记上调,一般都是官拜副省。
为此,王书记很是落寞,那时家眷还没跟来,他独自住在宾馆,曾一度出现严重失眠。
当时,在省里工作的峡州籍两位处长约我一起去看望老领导。
那几天晚饭后,三个人陪王书记摸清水麻将,一直玩到午夜方罢。
我们之所以如此,一是分散他的注意力,二是迫使他陷入疲劳。一连几天,王书记的失眠状况有所改善,躺下即能自然入睡。
第五个晚上,玩到十二点左右,王书记突然推倒雀牌,说我已经很好你们两个回吧,我同小赵说说闲话。
不出我的预料,王书记果然说起了胡先怀的事情。这么多年来,胡先怀的事我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其详。
二十四年前,我们几个同学大多分配在峡州市所辖的坞县。那时的县委书记正是王向义。我当时在宣传部,胡先怀在政府文教办,其它几位同学分在各县直机关。
那年春天,胡先怀被调到县委办做了王书记的秘书。都在一栋楼里上班,我和胡先怀天天见面。那年八月,我调往省电视台驻峡州市记者站。胡先怀的事就发生在我调离坞县的那年十一月份。
那时,县委机关条件不算好,很多县直局都挤在这个小院子里办公。
前面一栋六层办公大楼,中间隔着一个篮球场,后面三排平房是单身宿舍,县领导都住在右边五层单元楼。
楼下三间平房改为公共浴室。东边为女,西边为男,中间为锅炉房。
浴室极其简陋,无非是在小屋里隔几道砖墙再装上冲洗喷头而已。
县领导及其家属很少光顾浴室,来洗澡的都是机关单身汉。而机关的女孩子们,只是来提提热水,女浴室几乎没人洗浴。
那年冬天特别寒冷,胡先怀一连几天跟着王书记下乡调研,人搞得又累有脏。
那晚回到县城已是九点多。胡先怀从单身宿舍拿了洗漱用具,穿过篮球场去洗澡。他经过东边那间浴室时,室内并无灯光,也没听见水声。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贴着窗玻璃向里面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几乎毁掉了胡先怀一生。记忆中的这一刻,像刀刻的痕迹,一辈子也无法抹掉,成为他一生的痛。
好啦,当时什么事也没发生。女浴室黑咕隆咚,空无一人,他什么也没看见。胡先怀接着去西边男浴室洗了澡,接着又回单身宿舍睡觉,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
当夜十点多,坞县统计局局长徐知远的妻子、县三中语文老师帅红英敲响了王书记的门。
据帅红英哭诉,刚刚在浴室洗澡,正在擦拭,准备穿衣,王书记的秘书胡先怀躲在窗外偷窥了她。
帅老师哭得全身颤抖,一头花白的头发还萦绕着水汽,她声称已无脸见人,恳求王书记为她做主。
王书记如听聊斋,听得一惊一愣。妻子秦医生也坐在一旁,竭力安慰帅红英说,帅老师你放心,老王一定会严肃处理。
次日早晨七点多,徐知远提前来到县委办公大楼。胡先怀如平常一样,正在王书记办公室拖地板,他还礼节性的说了一声徐局长早。
不一会,王书记进来,一句没说,面色凝重。按惯例领导有事要谈,胡秘书知趣地掩上门出去。
徐知远扣上门栓,压低声音对王书记说开了。
他说我这个老婆她神经病不是?人都老太婆了,就那副样子,摊在马路上也没人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屁股上有一块烟盒大的胎记。您不要听她鬼胡扯,这不是毁了胡秘书的前程吗。一个农村的娃儿,奔到这步容易吗。当时,王书记二话没说,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统计局局长徐知远走后,王书记当时就询问了胡先怀。胡先怀起初惊愕,继而沉默,但他始终强调他什么也没看见。
我了解胡先怀的为人,他内敛沉稳,说话很少,做事独立。
究竟是胡先怀看见了裸体的帅红英,还是裸体的帅红英首先看见了胡先怀在偷看她,这个问题扰得王书记一头雾水。
显然,再深究下去已经于事无补,王书记当时责令他写出深刻检讨,并且当面给帅红英老师道歉。三天后,胡先怀交给王书记的检讨只有三个字:我没看。
半年后,胡先怀被调到一个偏远山区的乡农技站上班。几年以后,不知是哪一年,胡先怀辞职离开了坞县。听人说他在北京做屋面防水工程,境况很不如意。
王副秘书长长叹一声,他似乎有些伤感。这二十多年来,胡先怀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其实,那天晚上王书记和他的爱人老秦当时就去了那个地方,贴着窗玻璃向里面看,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那屋檐下只有尺把宽的红砖道,人走在这地方很狭窄,视线向内向外都是自然不过的事。老王说,年轻人脾气如此倔强,从来不给任何人台阶下,把简单的问题搞得越来越复杂。到头来,自已也不知自已做了什么。
今年早些时候,王副秘书长被增选为省政协副主席,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位置。有一次我在大会堂门前遇老领导,见他面色红润,精神很是饱满。他告诉我,他很希望胡先怀来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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