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走在一起,脸黑个子大,永远背个摄影机,不用问,那百分之百是木南。认识他很偶然。他举办贾平凹生活摄影展,我去参观,和他打了个照面。旁立一个女子向我附耳低语:“他就是木南!”我仰视了一眼,发现脸固然黑,却和善,好像三百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也是缘,何况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见着面。我虽然爱朋友,却淡于交际,所以我们也就认识而已。大约过了一年多,全国闹非典,人与人之间,忽然壁垒森严,莫说握手,连打电话都犯嘀咕,生怕对方一声咳嗽,把“非典”喷到自己耳朵里。偏偏这时候,我遭遇了挫折,早晚抱个书,逃避着现实。不料想收到木南的问候短信,虽然淡淡的,感觉却暖暖的,先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朋友。后来越接触,越悟出木南所以是木南,魅力就在此。对待朋友,他像火,你的心再冷,也能被烤热;像磁,总被吸引着,无法拒绝。一旦投缘,就不厌其烦;一言既出,总有个交代。他是摄影家,朋友聚会,他忙着拍照,过三五日,就有照片给你。即使陌生的朋友,三五月不见面,见了,有照片给你;不见,也会有照片转给你。一张照片算不得什么,却于细微处,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温馨,一种情分,一种友善。
木南搞摄影,是业余的,却“不务正业”,三天两头都在玩着摄影机。镜头常绕着贾平凹转,让一些人不理解,以为他绑大腕。熟识了他,我倒佩服了他。对贾平凹,他是敬爱才追随;了解才亲近。在他看来,陕西地面上,出皇帝稀松平常,出贾平凹却很稀罕。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把贾平凹的影像留下来,意义现实而深远。贾平凹呢,抗拒,却就范;躲避,却适应,终于默许于默契,而亲密于亲和。我时常欣赏木南镜头里的贾平凹:日常的庸行小心,显现了一位才子的大象无形;瞬间的笑貌姿态,比云里雾里的传说更加生动可爱。
更多的时候,木南的摄影兴趣令常人莫名其妙。他的镜头窥视着被时代遗忘的都市部落,扫描着被城市鲸吞的原始村貌,搜索着被乡村厌倦的田园生活。在繁华都市的深街背巷,他倾情于传统的人文生态;在风景如画的穷乡僻壤,他醉心于民俗的化石标本。鲜花簇拥,他视而不见;陋室空堂,他两眼发光。他不喜欢浓妆艳抹,他喜欢饱经风霜。日出日落,他守望着云蒸霞蔚;人来人往,他捕捉着风土人情。旧式门窗的镂花雕兽,陈年墙壁的标语窟窿,都会使他流连忘返。遇到乡下婚丧嫁娶,他的镜头更如痴如醉,非要记录下整个过程。所到之处,谁请他照相,他不说二话,举起镜头,就按快门。过后,他必要挑了精彩的,加印,放大,甚至装了镜框,抽空儿亲自送去。凡他涉足的乡间,不少老人的遗像,都是他的杰作。
木南叫我吃饭,十有八九是急着与我共赏他的摄影成果。面对电脑荧屏,他一边指点一边说:“好得很!”一脸如莲的喜悦与我分享。他的摄影,就如他的为人,是啥就是啥,载着道,藏着真,不秀而酷,别有看头。“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就是这境界。不急功近利,所以积蓄能量;耐得住寂寞,所以含养精神。没有艺术的细胞,没有天赋的悟性,这一切都是不可想象的。
不久前与马河声去一家装裱店,迎眼一副字,结构和谐,形态舒展,显现着一定的书法功底,看落款,竟是木南。我与马河声俱惊讶。书法都写出气象了,还藏着掖着。真人不露相,还有比木南更木南的吗?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