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一年一度的“中国诗词大会”落下帷幕,北大女博士陈更夺得冠军。每年的节目,除了欣赏选手的精彩表现,两位爱写诗的中文系教授也是核心亮点。今年的节目我没怎么看,不知是否又有新的诗作流传?
说到诗词大会,古往今来开过不少,仅仅有唐一代,就有宋之问、沈佺期“昆明池大赛”,高适、王昌龄、王之涣的“旗亭画壁”,白居易、刘禹锡、元稹等人的“金陵诗会”,真可谓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不过在我看来,质量最高的一次“诗词大会”,是在公元758年召开的“大明宫”诗词大会,由贾至担任主持人,参赛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大名鼎鼎,分别是:田园隐士王维、流浪歌手杜甫、战争狂人岑参。
主持人贾至名气不大,但在当时也是位著名诗人,曾经写过“万里莺花不相见,登高一望泪沾巾”的名句,流传千古。
“大明宫”诗词大会的背景是,大唐王朝前几年被安禄山和史思明揍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续上一口气,渐渐平定了叛乱,正需要一场盛会来鼓舞士气。
贾至自己先写下一首名为《早朝大明宫》的七律:
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这首诗写的是在大明宫朝见天子的所见和所感,高华富丽、气势恢宏。后来有人评价这首诗说:“意极深致而微婉不露,唐诗于此为盛。”贾至出题完毕,大喊一声“说出你的梦想”,就该选手们上场了。
田园隐士王维此时刚刚经过一场劫难,两年前他被叛军俘虏并投降了叛军,正当朝廷要清算他的污点时,王维拿出了一首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意思是说,身在叛军,心在朝廷。虽然朝廷宽恕了他,但他肯定还是要抓住一切机会表现一下。王维写道: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大家印象里的王维,大部分是五言诗,主要写山水田园,偶尔有一些边塞风光,像这样的七律应制之作实在不多。虽然不是王维的日常风格,但依然赢得阵阵好评,尤其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一联,把大唐王朝宫殿巍峨等待万邦来朝的景象描写得绘声绘色,就好像安史之乱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诗获得了“百人团”88位观众点赞,主持人贾至点点头,很是满意,但仍然摇头晃脑地说道:“诗是好诗,但是衣服也太多了点,‘翠云裘’、‘冕旒’、‘衮龙’……不会觉得热吗?”
高冷的王维走下舞台,流浪歌手杜甫登场了。杜甫的前半生是自发式流浪,为了寻找创作的灵感,他从中原流浪到江南,又从江南流浪到齐鲁大地,最后流浪到首都长安。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的后半生开始了被迫式流浪,甘肃、四川、湖南……全国各地都有他流浪的足迹,最后在耒水上的一方小舟上,唱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溘然长逝。
在长安的一段时间,是杜甫生活相对宽裕的日子,不但能吃饱穿暖,还有闲暇参加这场“诗词大会”。杜甫整了整衣襟,一字一字地念出他的参赛作品: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杜甫的诗保持了一贯的风格,字斟句酌,呕心沥血。贾至长叹一声:“此诗‘律法工整,用意甚高’,获得82位观众点赞。子美兄辛苦啦,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先歇歇吧。”
杜甫“诺”了一声刚走下舞台,一位雄赳赳气昂昂的壮汉走了上来,正是战争狂人岑参。岑参上台,向台下观众招手致意,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觉得安禄山这老小子就得揍他,果然不经揍,一揍就揍死了吧!我的梦想就是跟这帮子死磕,诸位读过我的大作吗?《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贾至皱了皱眉,赶紧打断岑参的“开场白”,岑参也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唱道: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独有凤皇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此诗获得86位观众点赞。贾至不由得暗想:此人看似咋咋呼呼,武夫一般的性格,倒是满腹经纶、真才实学。正要出言点评,岑参声若震雷地吼道:“我这首诗庄雅秾丽,乃是当代的正格!你看我‘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这一联,何等华贵,何等自然!”
伴随着观众席的一片掌声和一片嘘声,贾至赶紧切掉了岑参侃侃而谈的画面,把三首参赛诗作呈交唐肃宗品评。肃宗沉吟良久,说道:都是大家手笔,不须刻意评定甲乙,交由千载之后的人们吧!
公元758年,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大明宫”诗词大会落下帷幕。
也正是在这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大唐王朝走过了100多年的盛世辉煌,走向了100多年的衰飒凋敝。
这一年,长安城疮痍遍地,百废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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