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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终生还泪的绛珠仙草!




林黛玉是《红楼梦》悲剧中的主角。她的母亲是贾母的最小的女儿贾敏,是贾母最疼爱的孩子。贾敏年纪很轻就因病亡故了,丢下年幼的女儿黛玉。贾母心疼早故的心爱的女儿,对这个幼年丧母的外孙女就更为怜爱了。她来到贾府依附贾母,可是她在贾府从万分得宠沦落到悲惨病死,成为贾府悲剧中的第一女主角,其中有着非常深刻的原因。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虽也是侯门后裔,但已降落到做一个扬州的监政官这么一个一般的官吏。林如海的社会地位是所谓“书香门第”,也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的中等人家,当的也是不大的官,是不能和王、贾、史、薛那种大门豪族相比的。


《红楼梦》一开始就指出林如海膝下无儿,只有黛玉这个独生女。他对这聪明绝顶的小女孩特别钟爱,尤其是妻子贾敏死后,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林如海为黛玉请了老师,把她当儿子一样教书;却又因她体弱,不能严格课读。这样就造成了黛玉自幼就孤独,任性,而没有接受一般标准的规范教养,所以她一点也不懂得世故人情。这样的性格使林黛玉丧失了应有的人生智慧,在封建专制力量的压制下,林黛玉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毁灭。




正直率真,才智过人


林黛玉刚进入贾府时,她的头脑颇为清醒,她自知寄人篱下,“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第三回)她知道必须谨慎小心。可是刚住了没有多少日子,她就忘记了自己初来时的警戒了,她犯的第一个错误是多心,并因为多心而流泪。(第三回末)。


一个人处世待人,做任何事,都是下决心易,执行却难。天下事,非常复杂,常常是“知易行难”,就是懂得道理不难,但执行这个道理却难。故而黛玉后来却并没有做到“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的原则,在长辈前有时还勉强做到一些,因为封建社会下辈对长辈必须循规蹈矩,唯唯诺诺,在大多的场合下,她对长辈也并没有做到这点;而在平辈中,因为粗心、多心,还经常与人斗气,造成到处树敌,孤家寡人的不利局面。


粗心,也就是无心,待人处世一点也没有心机,清人张新之评论说“通篇都写黛玉乃一无心人,为极不善处世,不善提防;以致堕人术中者示警,与宝钗作大对照也。而人手偏说‘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多说’,‘不多行’,作是想者乃死机,作是想而究不能如其想行者,乃所以死机。”意思是讲黛玉本来“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多说、不多行”,这本身是消极、被动挨打、要处于死地的一种想法,人应该积极处世待人,做一个强者,而黛玉身处吃人的社会中,险恶的环境中,连这样的消极被动的防备也做不到,那她走向灭亡的结局就是必然的了。而更危险的是,林黛玉还要多心,多心,意味着无事生事,自找烦恼,还要无故开罪、得罪别人;林黛玉还直率、任性,多心了还要心直口快地讲出来,这样就会以挑战的口吻向对方发难或指责,这也就渐渐造成了四面树敌的严重后果。


我们来看一些具体的例子。林黛玉第一次暴露她的多心的心理弱点的是薛姨妈送珠花那一次。周瑞家的要向王夫人回报刘姥姥的事,王夫人正在梨香院与薛姨妈闲谈,周瑞家的汇报后,薛姨妈想起她有一些宫里头的新鲜珠花,她就托周瑞家的送给各房小姐和凤姐等。周瑞家回来时就按路过的顺序将花送给各人。周瑞家的最后给黛玉送珠花,谁知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宝玉房中一起解九连环(一种玩具,用金属丝制成一狭长的方圈,上套九个圆环,可解下套上,手续极繁,玩时以能全部解下圆环者为胜)顽呢。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薛姨妈家是皇商,所以有这种宫制的装饰品。


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第七回)周瑞家的并不是存心要最后的给她,别人也没有做特别的挑选,不是挑剩下来才给她的。而且,即使是挑剩给自己,黛玉也应该心胸开阔些,不必计较,再贵重的东西也应有谦让的态度,这才是做人的正理。退一步说,即使心中计较送礼的先后,礼品的好坏,嘴巴里也没有必要将不满出来,已经是最后一个拿到礼品,礼品是捡剩下来的,再表示不高兴也已经无法挽救了,何必多此一举,讲一些不满的、得罪人的话呢。对此,《红楼梦》甲戌本脂(脂砚斋)评夹批说:“在黛玉心中不知有何丘壑。”批评她心中毫无城府。甲戌本眉批又说:“将阿颦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指出她的天性多疑,又不善考虑后果,出言不慎。


黛玉多心,怀疑心重。她又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再厉害的话也当场说了出来。周瑞家的,作为一个中年的仆妇,老练,能沉得住气,听了黛玉这种无理的指责,一声不吭,不做任何解释。她心中明白,做解释也没用,黛玉是不会相信的,而且直接反驳,更会得罪这个娇小姐;但事实上她也没错,更不能随便承认自己有错,所以索性一声不吭。可是她心中必定已经对黛玉有了不好的看法,甚至还会怀恨在心。周瑞家的是宝玉的母亲王夫人的陪嫁丫头,她是王夫人的心腹,黛玉一点也不考虑对方的身份和地位,一点也不考虑随便指责对方的后果,是非常愚蠢的。尤其是古人说过:“情愿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周瑞家的还是一个善于忖前顾后的成熟的妇人,还不是一个只讲势利、喜欢害人的小人。可是黛玉的这种表现,在无意中也得罪了许多小人,还有非常有心机的人。譬如薛宝钗。


有一次,林黛玉去看望宝钗,因为宝钗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恰巧宝玉也去看望宝钗,他和宝钗正在说笑,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座,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黛玉这话本来是讽刺宝玉殷勤看望宝钗、并自责自己在他们两人开心说笑的时候来打扰的,她被宝钗反问后,自知不妥,做了巧妙的解释,这个解释表面上理由实足,对宝钗却无用,宝钗早就听懂了黛玉话中的意思,她不是靠这样的表面解释可以打发过去的。接下来,黛玉不断的犯同样的错误。宝玉因见她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去了。”宝玉笑道:“我多早晚儿说要去了?不过拿来预备着。”宝玉无心问了一句,黛玉马上疑心他看到自己来了,他和宝钗两人不能单独、开心地说话了,于是就要走了。宝玉从不计较她的这种态度,诚恳的做了解释。可是黛玉心中仍然不快,还是不断的要找机会攻击他。


接着薛姨妈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鸭信:鸭舌头,可制成名菜。信:舌头。)。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宝玉贪方便,又说:“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即打颤儿,发抖)。”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宝玉听这话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


黛玉嗑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环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时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地笑两阵罢了。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妈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们记挂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妈不知道。幸亏是姨妈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环们太小心过余,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薛姨妈道:“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心。”


面对宝钗出于对宝玉关怀的好心,劝他别吃冷酒,劝的在理,宝玉当然应该听从,黛玉竟然当着薛姨妈和宝钗的面讽刺宝玉听从宝钗的规劝,一点也不顾及薛姨妈和宝钗母女的脸面,薛姨妈还是长辈,边上有丫环、仆妇听着,她不顾一切的吃醋、奚落宝玉。宝玉本人虽然不计较,别人全部都会反感的。


黛玉的智力属于上等,口齿伶俐和凌厉。讲起话来,滴水不漏。她在讽刺、讥评别人时极善机变,《红楼梦》清代三家评本的眉批说:“‘来的不巧’,旋即解释,何等敏捷。由其胸有慧珠,所以能口如炙毂。”对黛玉的解释,眉批赞扬:“具见玉儿机警,可谓辩才无碍。”但对于宝玉听从宝钗的话,则借机讽刺,当场开销,眉批也认为太过分了,所以尽管依旧赞赏其借机发挥时“心灵口敏”,仍忍不住批评说:“舌上有刀,我不愿见此种。”也被薛姨妈当场批评:“你是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有这些心。”


林黛玉锋芒毕露,到处讽刺挖苦人家。例如对于那个人人感到有趣的刘姥姥,黛玉叫她做“母蝗虫”,如此刻薄地挖苦一个善良多智的农村老妇,未免太缺乏厚道了。对于画画低能的惜春,黛玉说这大观园盖才盖了三年,如今画起来,又要研墨,又要蘸笔,画两年不为多。黛玉固然是最擅长于解颐的妙语,尖刻的讽刺,能够赢得一时的笑声,黛玉在贾府的不得人心是极为自然的事。湘云说她:“专挑人的不是”,“见一个打趣一个”;小红说她:“嘴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袭人说:“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浑说!”可见她口才所换得的不过是别人深重的反感。她用口去诅咒和讥笑一切,只懂得对自己孤芳自赏,却不懂得用心去衡量别人;她随口撕裂了别人的脸面,也撕裂了别人和自己的关系。


林黛玉本人的不足固然已经相当严重,宝钗的到来更使她处于不利的地位。宝钗刚到贾府,就显出她的性格和气度的优越,黛玉与她相比未免相形见绌。小说描写:“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没有一点隔阂、矛盾)。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第五回)宝钗的出现更显出黛玉的缺点,“宝钗浑然不觉”还不要紧,她是对自己处于有利地位尚浑然不觉,可是独门心思的黛玉,只知与宝钗争风,而不知自己的弱点,这就非常危险了。


对于黛玉的弱点,造成“便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甲戌本的脂砚斋侧批:“此一句是今古才人同病。如人人皆如我黛玉之为人,方许他妒。”“此是黛玉缺处。”指出这是古今才子常见之病,他们往往自恃清高,逞才使气,瞧不起周围所有的人,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林黛玉心高气傲,使小心眼,得罪了许多人,当然也包括多次得罪了薛宝钗。对于样样在行得令人钦佩的宝钗,大家都十分欣赏她,只有黛玉杀她的风景,当宝钗为惜春画大观园出谋划策,还提出一张包括铁锅、水缸、箱子这许多画具的单子的时候,黛玉说恐怕连她的嫁妆也开上了吧?她见缝插针地挖苦讽刺别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和嗜好了。


林黛玉的头号情敌是薛宝钗,幸亏薛宝钗性格深沉,智慧超群,处事明智大度,所以不与她一般见识,不与她计较,遇事还每每避让她三分,有一次——宝钗来寻黛玉,看到宝玉正好走进潇湘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想;宝玉和林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喜怒无常,况且林黛玉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此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罢了,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第二十七回)如果宝钗像黛玉一样不肯忍耐,要与她针锋相对,睚眦必报,凭宝钗的心机才智,加上后台硬,相助者多,而黛玉树敌极多,孤立无援,黛玉的日子要苦多了。


可是林黛玉得罪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史湘云这样心胸开阔的豪放女子,还连累宝玉受到指责。这是贾母为庆祝宝钗的生日,特地为她设宴演戏。那天宝钗特地挑选贾母喜欢看的热闹戏目,演得又非常精彩——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都包了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不迟。”湘云道:“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拉他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他岂不恼你。我是怕你得罪了他,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不但辜负了我,而且反倒委屈了我。若是别人,哪怕他得罪了十个人,与我何干呢。”湘云甩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愤愤的躺着去了。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寻黛玉。刚到门槛前,黛玉便推出来,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其意,在窗外只是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自审。袭人早知端的,当此时断不能劝。那宝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黛玉只当他回房去了,便起来开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关,只得抽身上床躺着。宝玉随进来间道:“凡事都有个缘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缘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缘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厉害呢!”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吱一声。


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玩,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


宝玉见说,方才与湘云私谈,他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他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目下不过这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想到其间也毋庸分辩回答自己转身回房来。林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了,一言也不曾发,不禁自己越发添了气,便说道:“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也别说话。”


宝玉不理,回房躺在床上,只是瞪瞪的。袭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他事来解释,因说道:“今儿看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宝玉冷笑道:“他还不还,管谁什么相干。”袭人见这话不是往日的口吻,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姊妹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形景了?”宝玉冷笑道:“他们娘儿们姊妹们欢喜不欢喜,也与我无干。”袭人笑道:“他们既随和,你也随和,岂不大家彼此有趣。”宝玉道:“什么是‘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谈及此句,不觉泪下。袭人见此光景,不肯再说,宝玉细想这句趣味,不禁大哭起来,……(第二十二回)本来宝玉是好意调解此事,史湘云发火,还有点道理,说这个“戏子”与黛玉相像,本是凤姐启示的,她不过将大家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并没有讲错;黛玉指责宝玉显得忒过无理,她将今日贾母为宝钗过生日,还大演其戏的妒忌和不满,对史湘云的怀恨在心和对宝玉公开说她“多心”的不满,一起发泄到宝玉身上。宝玉被黛玉搞得里外不是人,黛玉不反思自己小心眼的性格弱点,一点不管宝玉维护、爱惜她而得罪了史湘云的情意,气得平时一味迁就她的宝玉也灰心透顶了,气得大哭起来。


而林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了,一言也不曾发,不禁自己越发添了气,便说道。“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也别说话。”她稍一争吵,就将矛盾扩大化,竟然说“一辈子也别来”,可见她小题大做,恶化矛盾的习性。如果不是碰到宝玉这样特别与她知心、脾气又好的出奇的恋人,如果换做别的人,一万个恋人也要被她踹掉了,一万个恋人也要逃之夭夭,对她敬而远之了。


总之,林黛玉最不智的是经常有意无意地误解宝玉,不和宝玉做必要的沟通,不和宝玉联手奋斗,缺乏慧眼和慧心,终于酿成爱情的苦酒。




认准情人,生死与共,却缺乏慧眼和慧心


林黛玉认准宝玉为情人,愿意和他生死与共,这是她的心气高傲,凡事追求完美的反映。宝玉容貌出众,性格温和,因为她与宝玉从小生活在一起,互相了解得比较彻底,她熟悉宝玉。


她与宝玉有思想上的共同点:反对热衷仕途经济的人生道路,又都想通过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父母长辈包办、由媒妁之言来决定婚姻。这两条,对现实社会有一定的叛逆性。


可是后面一条,他们的这种婚姻观的产生,也是贾母创造的条件,她让他们自小一起亲密地共同生活,让他们相互有了知根知底的了解,并在耳鬓厮磨的亲密相处中产生了爱恋的感情。


由于贾母对他们两人的特别的亲密、疼爱,特别的保护和庇护,于是在贾府众人的心目中,都认为宝玉与黛玉的婚事是必然的事。直接议论宝玉与黛玉婚事的就有好几次。如:


一次,宝玉的脸烫伤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去看望。聊天中,凤姐笑着与黛玉开玩笑说:“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第二十五回)凤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黛玉开这个玩笑,影响是非常大的。


另一次,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向尤二姐介绍贾府的情况时也说宝玉已经“有了(婚姻的对象),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第六十六回)可是,黛玉的性格缺陷,竟然使她与性格温和、万事忍让的宝玉也会经常地发生龃龉、冲突,甚至激烈的争吵。


开头,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彼此感情融洽,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因要求完美而常有责难,因相处亲密而常有料不到的矛盾)。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第五回)后来渐渐地产生越来越大的心理隔阂。甚至还互相产生了极不应该的不信任。尤其是张道士与贾母议论宝玉的婚事,他热心地要为宝玉推荐女家。为此黛玉心中不快,与寻事宝玉生气,不欢而散。那宝玉因见林黛玉又病了,心里放不下,饭也懒去吃,不时来问。林黛玉又怕他有个好歹,因说道:“你只管看你的戏去,在家里作什么?”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亲,心中大不受用,今听见林黛玉如此说,心里因想道:“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他也奚落起我来”因此心中更比往日的烦恼加了百倍。若是别人跟前,断不能动这肝火,只是林黛玉说了这话,倒比往日别人说这话不同,由不得立刻沉下脸来,说道:“我白认得了你,罢了,罢了!”


宝玉本是个没有心计,不会揣摩别人心理的人,他对黛玉有这样的心理的隔阂确不应该。林黛玉也有同样的缺点,她听宝玉如此说,便冷笑了两声,“我也知道白认得了我,那里像人家有什么配得上呢。”宝玉听了,便向前来直问到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林黛玉一时解不过这个话来。本应该心细的黛玉也粗心对待,伤害了宝玉,宝玉又道:“昨儿还为这个赌了几回咒,今儿你到底又准我一句。我便天诛地灭,你又有什么益处?”林黛玉一闻此言,方想起上日的话来。今日原是自己说错了,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便战战兢兢的说道:“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来!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作者评论说:原来那宝玉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没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因为种种语言之间的误会,两人虽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如此之话,皆他二人素习所存私心,也难备述。


这一次,那宝玉又听见他说“好姻缘”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咬牙狠命往地下,摔,道:“什么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


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巴物件。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二人闹着,紫鹃雪雁等忙来解劝,见比往日闹大了,少不得去叫袭人。袭人忙赶了来,才夺了下来。


他们两人这么赌气斗口,误会越闹越大,越收不了场。袭人聪明能干,善于思考和揣摩人的心思。她听宝玉冷笑道:“我砸我的东西,与你们什么相干!”袭人见他脸都气黄了,眼眉都变了,从来没气的这样,便拉着他的手,笑道:“你同妹妹拌嘴,不犯着砸他,倘或砸坏了,叫他心里脸上怎么过得去?”


袭人一语中的,讲准了宝玉不善体会黛玉、体贴黛玉的错误之处。林黛玉一行哭着,一行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宝玉连袭人不如,越发伤心大哭起来。心里一烦恼,方才吃的香薷饮解暑汤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


紫鹃忙上来用手帕子接住,登时一口一口的把一块手帕子吐湿。雪雁忙上来捶。紫鹃道:“虽然生气,姑娘到底也该保重着些。才吃了药好些,这会子因和宝二爷拌嘴,又吐出来。倘或犯了病,宝二爷怎么过得去呢?”宝玉听了这话说到自二爷拌嘴,又吐出来。倘或犯了病,宝二爷怎么过得去呢?”宝玉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黛玉不如一紫鹃。


紫鹃也点中了黛玉的毛病。总之,宝玉和黛玉都不善为对方着想,都只着眼于自己所受的委屈。


宝玉心疼黛玉,又见林黛玉脸红头胀,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一行是汗,不胜怯弱。宝玉见了这般,又自己后悔方才不该同他较证,这会子他这样光景,我又替不了他。心里想着,也由不的滴下泪来了。


聪慧善良忠诚的袭人见他两个哭,由不得守着宝玉也心酸起来,又摸着宝玉的手冰凉,待要劝宝玉不哭罢,一则又恐宝玉有什么委屈闷在心里,二则又恐薄了林黛玉。不如大家一哭,就丢开手了,因此也流下泪来。紫鹃一面收拾了吐的药,一面拿扇子替林黛玉轻轻地扇着,见三个人都鸦雀无声,各人哭各人的,也由不得伤心起来,也拿手帕子擦泪。四个人都无言对泣。


宝玉和黛玉不善于共同相处,将极其有利的关系弄僵,还连累聪明丫头束手无策,只好陪着流泪。


接着还是聪明灵慧的袭人设法打破僵局,她勉强笑向宝玉道:“你不看别的,你看看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该同林姑娘拌嘴。”


这本是打破僵局的妙语,袭人让宝玉找到具体的题目来检讨,然后给林黛玉以台阶。不想林黛玉听了,也不顾病,赶来夺过去,顺手抓起一把剪子来要剪。袭人紫鹃刚要夺,已经剪了几段。林黛玉哭道:“我也是白效力。他也不稀罕,自有别人替他再穿好的去。”袭人忙接了玉道:“何苦来,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


黛玉在这种时刻,智慧不够,她不仅未能与袭人配合默契,听着袭人的赞扬,只要不响即可。她却愚蠢地继续扩大事态,逼得宝玉更为生气,于是宝玉向林黛玉道:“你只管剪,我横竖不带他,也没什么。”


他们只顾里头闹,谁知那些老婆子们见林黛玉大哭大吐,宝玉又砸玉,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田地,倘或连累了他们,就要大倒其霉了,便一齐往前头回贾母王夫人知道,好不干连了他们。那贾母王夫人见他们忙忙的作一件正经事来告诉,也都不知有了什么大祸,便一齐进园来瞧他兄妹。急的袭人抱怨紫鹃为什么惊动了老太太,太太,紫鹃又只当是袭人去告诉的,也抱怨袭人。


那贾母,王夫人进来,见宝玉也无言,林黛玉也无话,问起来又没为什么事,便将这祸移到袭人紫鹃两个人身上,说:“为什么你们不小心服侍,这会子闹起来都不管了!”因此将他二人连骂带说教训了一顿。二人都没话,只得听着。还是贾母带出宝玉去了,方才平服。


宝玉和黛玉的无端争吵,连累袭人和紫鹃互相怀疑、埋怨。幸亏她俩聪慧善良,器量大,品格高于常人,日后并未造成疙瘩,如果换做两个平常的丫环,双方由此结成怨家,斗个你死我活,他们两个做主人的岂不更要麻烦和倒霉。这两位可爱忠诚的丫头,因为主人的愚行而无端受到严厉责备,宝玉和黛玉在一旁噤若寒蝉,或者继续赌气,竟不为两人辩白,如果换成别的丫环,以后谁还愿继续为他们在危急时出力?


袭人和紫鹃是极其难得的忠诚无私、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的丫头,她们以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护、帮助他们。这种优秀的仆人是非常难找的,他们有着这么好的侍候人,白白浪费了她们的心血和能力,造成自己彻底的失败,其中的教训是非常深刻的。


宝、黛两人的错误还在继续发展。过了一日,至初三日,乃是薛蟠生日,家里摆酒唱戏,来请贾府诸人。宝玉因得罪了林黛玉,二人总未见面,心中正自后悔,无精打采的,那里还有心肠去看戏,因而推病不去。林黛玉不过前日中了些暑溽之气,本无甚大病,听见他不去,心里想:“他是好吃酒看戏的,今日反不去,自然是因为昨儿气着了、再不然,他见我不去,他也没心肠去。只是昨儿千不该万不该剪了那玉上的穗子。管定他再不带了,还得我穿了他才带。”因而心中十分后悔。


那贾母见他两个都生了气,只说趁今儿那边看戏,他两个见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


老人家急得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加闹上天,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这话传入宝林二人耳内。原来他二人竟是从未听见过“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这句俗语,如今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泣下。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


像这样的大吵大闹,闹得贾府惊天动地,宝玉和黛玉是非常不明智的。害得贾母如此哀叹,有的评论家强调,这充分说明贾母最爱他们两人,充分说明贾母坚决要将他们两人配婚。可是,我认为,这样的理解是一厢情愿的。她很可能就因这次争吵而在心里认为宝玉和黛玉的婚姻是不适当的,这两人如此经常争吵甚至大吵大闹,怎么放心两人成家以后的共同生活?即使贾母当时还想让他们继续相爱,到日后,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他们的多次惹气、争吵,岂不逼得贾母非要对他们的婚姻投反对票不可?


贾母给黛玉安排了一个紫鹃做贴身丫头,贾母的慧眼果然不错,紫鹃尽心尽力侍候黛玉,比黛玉从苏州带来的雪雁更忠诚、贴心和灵活。看到宝玉和黛玉相爱的进程一直陷于僵局状态,她主动、热情地出手给以有力的帮助。紫鹃先是试探宝玉,为黛玉探知宝玉对黛玉忠贞不贰的心。接着她又正面规劝黛玉要抓住时机,主动出击,争取将与宝玉的婚事尽早定局。


夜间人定后,紫鹃已宽衣卧下之时,悄向黛玉笑道:“宝玉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那样起来。”黛玉不答。紫鹃停了半晌,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


黛玉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称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黛玉听了,便说道:“这丫头今儿不疯了?怎么去了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了。”


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说着,竟自睡了。黛玉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她睡了,便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第五十七回)(《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第314页)这位紫鹃身居深宅大院,了解许多富贵人家的婚姻悲剧,她通过亲自的试探,深知宝玉的真情实意,真切地为黛玉孤苦无依的命运长期担忧,处心积虑地为她着想。她以众多公子王孙玩弄女性的惯例,为黛玉分析找到像宝玉那样知心的丈夫的不易,又为黛玉分析贾府的形势,尤其是贾母年高,只有快刀斩乱麻,将与宝玉的婚事落实下来,才可高枕无忧。


护花主人评论说:“紫鹃试宝玉,深信其必娶黛玉。”季新《红楼梦新评》说:紫鹃“舍为黛玉打算之外无思想,舍遂黛玉爱情之外无志愿。”紫鹃推心置腹的分析和建议,讲到了黛玉的痛处,黛玉不仅不认真考虑她的建议,无所作为,还威胁要向老太太告发,将她赶走。这种思路,紫鹃不懂:“叫我吃了亏,(你)又有何好处?”竟然将无限忠诚和热心的紫鹃往外推,令紫鹃冷心。


其实,按林黛玉的出众才智,她如果和宝玉成婚,她是能够担当起治家的任务的。黛玉在与宝玉评论探春治家时说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宝玉道:“你不知道呢。你病着时,他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止乖而已。”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黛玉闲时在为贾府考虑经济账,而且清醒理智地看出了贾府存在的问题,她赞赏探春,看出探春治理措施的正确性和必要性。那么,黛玉很可能也有探春一般的理家才华,即使没有探春的创造性,黛玉善于向探春学习,她在今后的治家实践中,也能瞻前顾后,舒展自己的才华的。




留得青山在,才能幸福:心理健康与身体健康的心灵坚强的关系


林黛玉本有着非常浓厚的人生资本,上关待她不薄,容貌亮丽,明艳动人,“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第二十六回)具卓绝才华,史书诗词,琴艺女红,无所不精。她应该知道自己超过别人的才貌双全的优势,珍惜自己的优长,心情愉快地成长。


可是林黛玉性格和心理都未能健康成长,她的性格缺陷是孤高自许(第五回),孤标傲世(第三十八回),发展到孤僻、悲观,平时还养成了喜欢皱眉的不良习惯,宝玉初次会面,一见就说她“眉尖若蹙(cù,音促,皱)”,所以给她取了个雅号叫“颦颦”,简称“颦儿”。她更喜欢哭,心情长于处于悲悲切切的状态。


她刚进贾府,大家就看出她“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纷纷关切地问她吃些什么药。她本来身体就弱,从小多病,再加上这样的性格和爱哭的习性,病情就不断严重了。黛玉身体之差,远近闻名,兴儿曾相尤二姐介绍她:“一肚子文章,只是一身多病,这样的天,还穿夹的,出来风儿一吹就倒了。我们这起没王法的嘴都悄悄的叫他‘多病西施’。”(第六十五回)这个“多病西施”,刚到贾府时,在宝玉的眼中是:“两弯似蹙非蹙罥(juàn,音绢,缠绕,牵挂)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病态和悲切的神情已经毕现。


对于她的这种悲切的心情,侍候她的丫环“紫鹃雪雁素日知道林黛玉的情性:无事闷坐,不是愁眉,便是长叹,且好端端的不知为了什么,常常的便自泪道不干的。先时还有人解劝,怕他思父母,想家乡,受了委屈,只得用话宽慰解劝。谁知后来一年一月的竟常常的如此,把这个样儿看惯,也都不理论了。所以也没人理,由他去闷坐,只管睡觉去了。那林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无话。”(第二十七回)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


林黛玉的孤僻性格,喜散不喜聚。洪秋蕃却表扬说:“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散时岂不冷清?待到冷清伤感,不如不聚的好。比如花开时令人爱慕,花谢时令人惆怅,倒是不开的好。此高见也。岩栖穴处之士不求富贵利达,亦以富贵有时而尽,利达有时而穷,与其富贵而尽,利达而穷,不如不富贵利达之为愈也。故不求绚烂,但安其平淡之常,此正情之深,非性之僻也。下士闻道大笑之,世人哪得知其故。”这完全是不切实际的书呆子的观点。人是社会的一员,怎么可以孤家寡人地不与别人打交道?黛玉有时也会打破这个局限,当大观园众姐妹兴办诗社,来约请她参加做诗时,她也高兴地参与其中,还多次夺冠或与宝钗并列冠军。这种快乐的文化活动,极其有效地调节了黛玉的情绪,名冠群芳,使好胜的她极有成就感,使她的心绪昂扬起来。写诗是投其所好的高智商的有益活动,黛玉还是乐意参加的。


反过来,宝玉是喜聚不喜散的。有时聚集会筵,大家无兴散了,他就心中闷闷不乐,回至房中长吁短叹。


宝玉和黛玉,喜聚和喜散,都有性格缺陷。一个人,应该适当的喜聚,还要适当地喜散。应该既能与人群处,享受集体带来的快乐,与亲朋好友多做交流,互相取长补短。又要善于独处,一个人认真地读书、学习、思考,这样才能才识兼备,智勇双全,做一些有益于社会、人类的事情,自己也有一番事业。


再说林黛玉是大观园中与宝钗并列的头号才女,做诗经常列为第一。可是言为心声,黛玉的诗歌的格调往往太过悲观。例如她那著名的《葬花诗》开首就即说: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后又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评论家分析此诗:“花人相依,花人相融,花之态即是红楼女儿自然本真的存在状态;风摧雨送,花落人亡,花之飘落便是红楼佳人惨遭压抑、扭曲后的象征性毁灭。由花及人,由花落而见人亡,黛玉既从葬花之中读出了时光易逝、生命短暂的悲哀,又体悟到爱情难求、知音难觅的感伤,既预感到前途命运的茫然,又渴求坚持人格尊严的执著。触景生情,境深意远,她凭吊的丰富性在对不幸命运的悲吟之中凝聚着多层次的典型与延伸意义。推而广之,此种悲悼的普遍性即对红楼群芳的命运进行了谶语式的写照,由是强烈地生发出一种‘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凄楚感受。”(莫天《只眼看虚实》,《书屋》2005年第3期)另有评论家分析:林黛玉的《葬花吟》是进入大观园后不久就写下的。从全书来看,《葬花吟》并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哀歌,而是唱给大观园里众女儿的哀歌。她虽然没有对宝玉絮叨刻苦读书、求取功名、经事济世一类的混账话,但她像巫婆一样一再提醒宝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姐姐妹妹们难道一辈子都不出嫁?都陪他在大观园里?这些丫环奴婢难道一辈子都不撵出去配小子?退一万步说,即便有‘白头宫女话玄宗’的一天,她们年老色衰,不是照样让男人厌恶嫌弃吗?袭人借家里要赎她出去的机会,规劝宝玉说:‘就是朝廷宫里,也有定例,几年一挑,几年一放,没有长远留下人的理,别说你们家。’可是贾宝玉始终没有明白林妹妹的禅机。黛玉只好自己唱出了她们的结局,‘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是大观院里的女儿们的生活。她手把花锄,提前埋葬了她们的冰肌玉骨,像晴雯和金钏,‘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林黛玉为他们唱出了一首挽歌。”(付少武《论黛玉葬花在<红楼梦>整体结构中的意义》,《红楼梦学刊》2005年第3辑)这样的评论,揭示《红楼梦》和s林黛玉的诗意和深远的象征意义。从文学和审美的角度说,是很对的。可是从人生智慧的角度来看,就不对了,生活不等于艺术。风催雨送,花落人亡,自然界的生物和任何社会中的人,都是这个命运,谁能逃脱这个命运?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认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不仅自然界的鲜花并不是这样的命运,她们也有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春天,否则即使爆出花蕊也不能开出鲜花,没有花开,也谈不上“花落”了。林黛玉本人也根本未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在贾府是贾母的掌中明珠,谁敢明里和暗里欺侮她?诗可以这样写,因为诗允许夸张,诗必须超越生活。正因如此,诗不等于生活。人不能一直沉浸在诗中生活。如果林黛玉见月伤心,看花落泪,作为诗人可以,而即使是诗人,也不能日日如此,时刻如此。而作为现实中的人,平时一直由这样悲观凄切的情绪陪伴,是有害身心健康的。


一个诗人或者业余诗人作家,可以写作一些悲切题材的作品,也应该写豪放雄浑的诗歌和作品。青年人处于成长阶段,更应该热情向上、乐观开放、积极豁达,不应该终日悲悲切切,无端伤坏。辛弃疾《丑奴儿》词说:“少年不知愁滋味”。青年人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应该朝气蓬勃。


在任何历史时代,在任何社会,职业生涯和现实生活中的竞争永远是激烈的。在封建社会,妇女不像当今那样可以驰骋职场,林黛玉只是在情场上遭遇竞争,她所面临的竞争是正常的。她的竞争对手有史湘云、薛宝琴、妙玉和宝钗四人。史湘云和薛宝琴都已定了婆家,妙玉是方外之人,她们都已没有竞争的条件,只有宝钗一人是她真正的竞争对手。黛玉的才貌和宝钗不分上下,各逞千秋,她是贾母的外孙女,得到贾母由衷的宠爱,赢得了宝玉真正的爱情,她的有利因素远远超过宝钗。她最终还是失败了,她败给宝钗,就因为无事伤心,无故怄气,遇事悲观,并因此而使诸病恶化,最终丧失健康,使贾母失望。而宝钗性格坚毅,处事冷静得体,凡事皆能忍让,以柔克刚,做人乐观向上。


像林黛玉这样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不仅不能担当起妻子的职责,有事无事还要和丈夫争闹,没有精力和器量来治理家政和管理府中众人,也不能担当生儿育女和培养生理、心理健康的儿女。对于富有生活经验的贾母来说,她为了宝玉和贾府的前途着想,她最后只能忍痛放弃黛玉,选择宝钗。


贾母本来对黛玉是非常喜欢和疼爱的。那天,贾母陪同刘姥姥在大观园内到处参观,来到潇湘馆内,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第四十回)贾母笑指黛玉对刘姥姥说“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时,对黛玉是既怜爱又自豪,是何等亲密的感情。贾母在理智上改变对黛玉的看法,在她与宝玉的婚姻上投不赞成票,都是黛玉自身的原因。


黛玉的性格是如此悲凄,无法理喻,就好像《红楼梦》开首所说的,她前世作为绛珠草欠了宝玉日日用甘露浇灌的情,这世天生是个悲悲戚戚的终身还泪的美人,泪还完了,人也就死了。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心理的脆弱,决定了她的健康的必定损坏,决定了她早死的命运。


人的身体有病,会严重影响人的情绪,使人落入悲观的境地。黛玉从小多病,母亲早丧,后又父死,这些悲伤的事情更加重了她的悲观情绪。她又缺乏有力的开导,不懂摆脱悲观的必要性,悲观束缚了她的思维的正常发展,她陷入了悲观思维的怪圈,遇到任何事,看到任何物,都从悲观的方向去理解、体会,反过来再影响和发展了自己的不正常的悲观情绪,形成了恶性循环,损害了自己的生命。


林黛玉还非常不理智地自毁自戕。当雪雁听到错误的过期消息,说宝玉已经与人定亲了,被黛玉听到。她以为宝玉真的已与宝钗定亲,马上感觉自己如同将身撂在大海里一般。思前想后,竟应了前日梦中之谶,千愁万恨,堆上心来。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见了意外的事情,那时反倒无趣。又想到自己没了爹娘的苦,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蹋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装睡,紫鹃和雪雁来伺候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唤,晚饭都不吃。点灯以后,紫鹃掀开帐子,见已睡着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她着了凉,轻轻儿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她出去,仍然褪下。


次日,黛玉清早起来,也不叫人,独自一个呆呆地坐着。紫鹃醒来,看见黛玉已起,便叫醒雪雁,伺候梳洗。那黛玉对着镜子,只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泪珠儿断断连连,早已湿透了罗帕。她感到只有自己和镜中的自己孤独相对: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紫鹃在旁也不敢劝,只怕倒把闲话勾引旧恨来。她的自闭心理和悲观到极点的心绪,拒人于千里之外,连最忠诚、贴心的爱护她、像最亲密的姐妹一样的紫鹃和雪雁也无法接近和劝慰。


迟了好一会,黛玉才随便梳洗了,那眼中泪渍终是不干。又自坐了一会,叫紫鹃道:“你把藏香点上。”紫鹃:“姑娘,你睡也没睡得几时,如何点香?不是要写经?”黛玉点点头儿。紫鹃道:“姑娘今日醒得太早,这会子又写经,只怕太劳神了罢。”黛玉道:“不怕,早完了早好,况且我也并不是为经,倒借着写字解解闷儿。以后你们见了我的字迹,就算见了我的面儿了。”说着,那泪直流下来。


紫鹃听了这话,不但不能再劝,连自己也撑不住滴下泪来。


原来黛玉立定主意,自此以后,有意糟蹋身子,茶饭无心,每日渐减下来。宝玉下学时,也常抽空问候,只是黛玉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满腔心事,只是说不出来。宝玉欲将实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两个人见了面,只得用浮言劝慰,真真是亲极反疏了。


那黛玉虽有贾母王夫人等怜恤,不过请医调治,只说黛玉常病,那里知她的心病。紫鹃等虽知其意,也不敢说。从此一天一天的减,到半月之后,肠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黛玉日间听见的话,都似宝玉娶亲的话,看见怡红院中的人,无论上下,也像宝玉娶亲的光景。薛姨妈来看,黛玉不见宝钗,越发起疑心,索性不要人来看望,也不肯吃药,只要速死。睡梦之中,常听见有人叫宝二奶奶的。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绝粒,粥也不喝,恹恹一息,垂毙殆尽。(第八十九回)后来事实澄清,黛玉也发现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反而又听说老太太的主意是亲上做亲,又是园中住着的,她分析下来,非己莫属。她又想活了,可是她本是多病之人,受此折磨,身体状况就更差了。这种情况,使王夫人反对宝玉和她配亲的理由非常充足,连一心想帮她的贾母也无法反驳。任何人都不想让自己的子孙与一个病恹恹的人结婚,成婚不久就办丧事。


总之,她的心理、病理交相作用,互相促退,终于造成爱情的失败和自己的毁灭。


造成她毁灭的另外还有她与世俗反对的叛逆思想、由这个叛逆思想决定的叛逆的恋爱观和人生观,可是这些都不足以造成她的毁灭,因为她得到了贾母的保护,她的毁灭更因为是她缺乏应对毁灭她的社会环境和人际关系的智慧。


而且,黛玉的“反叛”和宝玉一样,是极其有限的,她仅仅在心里有着自己选择理想配偶的想法,在行动上却瞻前顾后,不敢有任何动作。她既不敢向宠爱自己的外祖母讲出自己的心事,请她出面主持,达到与宝玉成婚的目的;她明知宝玉已经真心相爱,又不敢向宝玉表白自己的爱,然后两人商议如何说服家长成全她们。她只能毫无作为地痛苦地等待家长做主,全靠父母之命(她自痛自己没有了父母,但希望由宝玉的父母之命,贾母的命定)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自由”婚姻。于是她等到的只是失望和绝望。


当黛玉确切知道自己的彻底失败,贾母和王夫人等决定宝玉娶宝钗为妻,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与宝玉两人只能相对傻笑,回到潇湘馆,离门口不远,就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此后她就迅速走向生命的尽头。


她只会自戕,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反抗精神,面对抛弃她的长辈,甚至连埋怨的话都没有。她和宝玉更缺乏自救的智慧,寻求帮助的智慧,只会等死而已。


但是我要提醒读者,黛玉缺乏人生智慧,而智慧与感情是两个层面上的问题。


黛玉在爱情的问题上,具有宗教的神圣感和庄严感以及崇高感,是一种伟大的情感。她与宝玉的爱情感天动地,感动了古今无数读者。天地间需要有真情。


黛玉的爱情有失败的一面,也有成功的一面。诚如王蒙所说的:宝黛两人“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忽然听着黛玉说道:‘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呜呼,这是怎样真诚的痴呆,这是怎样真实的交流!到这个时候,世界已不复存在,社会已不复存在,环境的桎梏镣铐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两颗滴血的心,交相映照,交相勉力支持,交相释放出无尽的苦水,交相浸泡!这就是一个没有爱情、不允许爱情(贾母说,这女孩儿“心病”也是不可以有的)的环境中的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婚礼!他们这样对坐了,傻笑了,表白了,他们的爱情已经成功了!薛宝钗即使当一百年的二奶奶,与宝玉生下二十个大儿子来,她也不可能得到一秒钟这样的心贴心,心哭心,心换心的刻骨铭心的境界和体验!究竟是谁可怜?”(王蒙《红楼启示录》第248-249)黛玉赢得了宝玉的心,这是她一生的最大成功。


黛玉临终时,她对宝玉的千言万语只归并为一句,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一缕香魂渐渐离体。她的一声“你好”,才真正是一句顶一万句。她对宝玉的最后谴责或者说思念,只用了两个字的一句话,充满了智慧和灵心,对宝玉其人具有无限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力量。这一声召唤,直使个后来宝玉最终抛弃宝钗、抛弃欺骗他的母亲,抛弃一切,出家当了和尚,用一生的光阴来还情,来赎罪。


从这个角度说,黛玉是爱情上的胜利者。唉,天下事太复杂,黛玉在爱情上既失败,又胜利,到底是失败还是胜利也讲不清。这要看你从哪个角度讲,看你用什么层次的智慧来认识这个问题。


王昆仑先生《红楼梦人物论》中的《林黛玉的恋爱悲剧》一文总结林黛玉一生的悲剧道路说:“由于人丁衰落,父母相继亡故,使这幼小的黛玉姑娘非去长期依靠外祖母家不可。一个不适宜于寄人篱下又不惯于处人多场合的黛玉,初到贾府之后,贾母对她特别爱怜,宝玉对她非常体贴,更使这小姑娘不懂得顺应环境。她内心抱着无父母姊妹兄弟身世孤零的悲戚,而生活上却是既不缺乏衣食供养,又不受到别人的制压。她原具有高人一等的才华,却又无人教以人情世故。她不知道当时的家庭所需要的是‘无才便是德’的贤良女性,而说笑话、赏风月、做诗词等等玩意儿,不过是一般贵族小姐无聊消遣和多余的点缀,不消说更绝对不允许一个姑娘去自由恋爱了。黛玉在贾府成为一个锋芒毕露争强取胜的出众者,同时在精神上也抵触了封建社会所给予妇女的规范,结果就以自己脆弱的生命去尝试那时代的冷酷的摧残,担任了《红楼梦》悲剧主题中的主角。(《红楼梦人物论》第184页,团结出版社2002)总之,我们对林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的人生选择应该尊重,天地中需要这样的高洁的正气,社会需要这样对现实不满、有叛逆思想的人来推动前进。至于她的性格缺点和智慧局限,我们也应该吸取教训。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意思是人的性命和健康最重要。只有留得青山,才有可能幸福。心理健康、身体健康和心灵坚强有紧密的关系,而具有这种意识,并作为不懈的追求,是一个重要的人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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