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宋代风俗画都告诉了我们什么?

风俗画大约起于汉代。在当时的墓室壁画 、画像砖等中,可见大量狩猎、农耕、出游 、宴饮等生活场景,大都描绘贵族阶层的生活和他们庄园内的劳作。

真正具有风俗意味的绘画作品,兴起于唐末五代。随着贵族制度的瓦解,社会阶层开始流动,文化从宫廷走向山林野趣,世俗风情。《唐朝名画录》和《历代名画记》,记载了不少擅绘风俗的画家,如韩滉、戴嵩能画田家风俗,山泽水牛;卫贤(五代)长于楼观殿宇,盘车水磨。


(传)卫贤《闸口盘车图》,53.3x119.2cm,上海博物馆

但直至宋代,风俗画才真正成为一个重要的类别和题材,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这与宋代的政治、经济制度息息相关,并且,市民生活方式作为审美情趣被接受。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自上而下,对下层生活景观的欣赏,而不是自下而上,由民众意识觉醒而发起。[①]换句话说,宋代风俗画的发展,与宋代宫廷和文人思潮密切相关。

限于篇幅,本文将着重介绍宋代风俗画中最普遍的几大主题:市井生活、田间农事和庭院婴戏。

市井街头

《清明上河图》

对于城市生活的描绘,不得不提《清明上河图》。张择端用严谨精细的笔法和全景式构图,描绘了北宋年间汴河沿岸的繁荣景致。而它更大的研究价值,在于图像折射出的社会历史情境。在游观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穿越千年,感受那个时代的人情风貌。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24.8 x528cm,北京故宫博物院,局部

《清明上河图》有近700个人物,60多匹牲畜,20多栋楼宇,20多辆船车,如此宏大的叙事,我们究竟应该怎么观看?

首先问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仅凭图像,我们如何得知这是宋代的作品?

风俗画必定反应那个时代的特征,因此,要判断作品时代,先需从当时确实存在的社会风物入手。

例如,《清明上河图》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是画卷中段那一弯飞跨汴河的虹桥。桥的拱柱部分,由几排巨木联接架空而成,借助力学原理,使之如彩虹飞架汴河之上,而不妨碍汴河的漕运。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桥的结构呼应了《东京梦华录》对虹桥的描述,“其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艧,宛如飞虹……”反映出北宋高超的造桥技术。[②]

而在明代仇英的《清明上河图》仿本中,河上的木桥变成了石桥,恰似画家所在地苏州的情境。

(明)仇英《清明上河图》,30.5 x987cm,台北故宫博物院,局部

画中熙熙攘攘的市场,随处可见各色酒家的招牌幌子。其中,有两家分别写着“正店”和“脚店”,正是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提到的酒肆,正店造酒,脚店零卖。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从风俗画中找到历史对应之物,或“以图证史”,只是解读风俗画的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图像背后映射的社会背景与文化语境。因此,我们需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把画中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例如,为什么《清明上河图》中会有如此多的酒肆?在画面某一段,甚至出现了堆积如山的酒坛?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造酒的原料来自粮食,关乎社会温饱,因此,发达的酿酒业,通常显示出社会的富足和安适。相反,若年景不佳,朝廷会控制酿酒数量,保障国民的口粮。[③]

这些酒肆,和河上的船只有着莫大的关联。正是因为漕运,大量农产品通过运河从南方运输到北方,刺激了酒的产量,才催生了那么多的酒铺。

我们由此可以推断,画者之意并不在酒,而在于背后的整个漕运体系和北宋经济。

《货郎图》

如果说《清明上河图》是从宏大场景刻画北宋市井百态,另一种风俗画,则以小见大,通过一个街头小贩,看到社会的经济民生。这就是南宋风俗画中大行其道的题材,《货郎图》。[④]

(传) 苏汉臣 《货郎图》,台北故宫博物院

货郎是古代肩挑担子,手摇小鼓,游走于民间的流动商贩。所贩卖的物品五花八门,从锅碗瓢盆、蔬菜水果,到小孩的玩具、妇女发饰,应有尽有。

《货郎图》的代表画家是苏汉臣和李嵩,两人都是宋代院画家,但笔下的货郎大为不同。(传为)苏汉臣画的货郎衣着华丽、重彩赋色,李嵩的货郎则质朴恬淡,有村野之气。

李嵩少时家庭贫苦,曾做过木工,学界因此推断,李嵩有足够的生活体验,能反映真实的乡间情景。其传世的《货郎图》公认有四幅,大抵都是表现乡间树下,儿童围绕货郎担架兴奋嬉戏的场景。[⑤]

李嵩,《货郎图》,25.5 x 70.4cm,北京故宫博物院

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货郎所挑担架上满当当的物品。有的画上写着“三百件”或“五百件”,显示物品数量之多。在如此有限的空间里,物品杂而不乱,几乎能分辨出每一件的形状,可见画家深厚功力。

以台北故宫的《市担婴戏》为例,担上所绘琳琅满目,有斧头、锯子等农具,扫帚、扇子、灯笼等日用品,菜蔬鱼肉、油盐酒醋等吃食,更有大量的儿童玩具,如风筝、葫芦、弓箭,甚至八哥和青蛙。林林总总,与《梦粱录》“诸色杂货”中关于货郎担上的物品记载十分近似。

李嵩《市担婴戏》 ,台北故宫博物院

再进一步,我们会发现,有些商品上附有字条,或标记产地,或表明性能,例如“专供牛马小儿”、“山东黄米酒”等,随着货郎的脚步,这些物品被带到乡间,促进了商品流通,也反映出当时商品经济的发展,买卖范围已扩大至乡村。

李嵩《市担婴戏》 ,台北故宫博物院,局部


李嵩《市担婴戏》 ,台北故宫博物院,局部

货郎旁边的村妇,袒胸露乳给怀中的婴儿吃奶,毫无扭捏遮掩之态,货郎也处之泰然,似乎理应如此,仅此细节,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比传统认知中更加开放的宋代。

田间农事

宋代风俗画另一个普遍题材,是描述耕织放牧等田间农事。

传世作品中,较著名的有南宋的《蚕织图》,全卷分24段,详细刻画了从“腊月浴蚕”到织物“入箱”的整个蚕织过程。

南宋《蚕织图》 黑龙江省博物馆,局部

整幅画以长廊为背景,房屋间的木柱将画面自然分割,又适时插入屋外高大的桑树和采桑场景,打破单调的结构,使画面生动活泼。全卷74个人物,形态各异又相互呼应。

《蚕织图》挽花

画中后半部所描绘的纺织机具,尤其是“挽花”一段中的提花机,呈现出非常复杂的结构,这种对机件结构的图像记载异常难得,是了解中国古代纺织技术的宝贵资料。

另一幅王居正所绘的《纺车图》,则将笔墨放在了农村的家庭劳作。一位老妪手拿线团,和坐在柳树底下的村妇互相配合。村妇怀中的婴儿正吮吸母亲的乳房,身后的小男孩逗弄着一只癞蛤蟆。

王居正《纺车图》,26.1 x 69.2,北京故宫博物院

画面干净的背景,让人想起唐朝的仕女图,老妪与村妇中间有大段的空白,只有那一根纺线,若有似无地打破空间。

王居正对人物表情和姿态观察细微,史书记载他“尝于苑寓寺观众游之处,必据高隙,以观仕女格态”。画中两位村妇的表情看似平淡,嘴角眉梢却写满了生活的痕迹。

《纺车图》局部

老妪衣着简朴,裤子上打着补丁,显然生活清贫。类似这样对底层人民困苦生活的刻画,大量存在于宋代的画作。除了记录底层人民的工作生活,它们其实担负着更重要的功能——向当政者倾诉民生之苦,督促朝廷采取措施安济贫民。

下面这幅牧牛图,描绘了一头瘦弱的老牛和衣衫褴褛的牧童,牛尾部凸出的骨头,牧童细如芦柴的双腿,显示出他们食不饱腹的艰辛。

南宋,佚名,《牧牛图》,27.9 x 28.3cm,西雅图美术馆


《牧牛图》细节

另一幅《盘车图》中,一群劳力者推着沉重的车,在崎岖的山路攀行。画面下端,一农民站在湍急的河流中,肩膀顶住轮轴,似乎想将车轮从河里的岩石中拔出。另一人骑在马上指挥,身下的马形容萎顿,正挣扎着迈出瘦骨嶙峋的前肢。

(传)朱锐,《盘车图轴》,局部

当这些画作得以上达天听,会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政府的公共政策。神宗朝的官员郑侠,甚至用一幅《流民图》,让宰相王安石被罢黜。画中饥民流离失所,扶老携幼的困苦情景,使皇帝深受触动,认为是新政所致。[⑥]新政功过尚无定论,但这个故事揭示出那个时代艺术创作所具备的政治功能。

院婴戏

婴戏是宋代风俗画中一个很重要的题材,黄宾虹总括宋代画家选题之风尚为:“一人、二婴、三山、四花、五兽、六神佛。”可见婴戏图已自成一派。院画家苏汉臣、李嵩、刘松年,民间画家刘宗道,都有大量婴戏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苏汉臣。

苏汉臣跨越北宋南宋两个时代,他的画“著色鲜润,体度如生”,笔下的婴孩神情灵动,娇憨可爱。


苏汉臣 《秋庭婴戏图》,197.5 x 108cm,台北故宫博物院,局部

几乎每幅婴戏图,都会出现各种式样的儿童玩具。宋代是中国民间玩具发展的全盛时期,后世民间玩具的所有种类,在那时几乎都已出现。一些玩具名家的作品,被宫禁贵戚争相以高价抢购。

宋《小庭婴戏图》,35.5×35.5cm,台北故宫博物院


(传)苏汉臣,《灌佛戏婴图》,159.8×70.6cm,台北故宫博物院,局部

一些玩具现在看来依然亲切,例如放纸鸢、抽陀螺、骑竹马,以及益智类的围棋。

有一些游戏,则是那个时代风俗的缩影。《婴戏图》中,三个孩童聚精会神地玩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东西,在宋代被称为“悬丝傀儡”,风行于城市和乡村。

《婴戏图》,台北故宫博物院,局部

在这些婴戏图中,小孩的天真顽皮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无忧无虑的玩耍,让人感觉到父母深深的宠溺。如今看来似乎理所当然,但如果我们看看同时期(或更晚)欧洲绘画中的圣婴,就会发现完全不一样的情景。

乔托,《宝座上的圣母》,1310年,乌菲兹美术馆

中世纪神学信奉“小大人”原则(Homunculus),认为基督生来就是完美的,不需要改变和成长。因此画中的婴儿都长着一张成人的脸。当时的文化语境并不鼓励对儿童的宠爱,他们的生活和教育,带有许多成人的特点。到17世纪的欧洲,对孩子过于宠溺的父母,还会遭到道德家们的批评。[⑦]

但在宋代,文人诗词中常见对孩儿的宠溺之情,这种爱由己推人,普及到社会各阶层的孩童。[⑧]这些思想反映在绘画之中,共同搭建起当时的历史语境。这也是风俗画带给我们的研究价值和历史意义。


iiiiiiiiii

[①](加)曹星原,《同舟共济:清明上河图与北宋社会的冲突妥协》,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

[②]《东京梦华录》为宋代孟元老所著,追述北宋都城东京开封府的城市风俗人情。

[③]曹星原,《同舟共济:清明上河图与北宋社会的冲突妥协》。

[④]也有学者认为,货郎图并非街头小贩的实际写照,而是以元宵庆典中货郎杂表演为蓝本的节令绘画。(见黄小峰“乐事还同万众心—《货郎图》解读”)

[⑤]四幅货郎图分别是《货郎图》(北京故宫博物院),《市担婴戏》(台北故宫),《货郎图》(克利夫兰美术馆),《货郎图》(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⑥]这段故事在清代徐乾学等编注的《古文渊鉴》中有提及。

[⑦]见JacquesGelis, “The Child: from Anonymity to Individuality”, in A History of Private Life: Passion of the Renaissance. (Cambridge, 1989).

[⑧]学者包华石(Martin Powers)在“Humanity and ‘Universals’ in Sung Dynasty Painting ”中,提到宋代语境中的“人情”概念,这其中包括对孩子的态度。



​​​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国宝赏析】台北故宫里的“画琳琅”:宋元明清,看尽“货郎”
凡卖一物,必有声韵
赏古画,看古代小孩玩什么
北宋画家苏汉臣《秋庭戏婴图》
中国古代风俗画:默默无闻又鲜活传神地书写着美术史 樊祎雯
古画中的儿童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