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反移情
主要观点
反移情是治疗师对病人的情感总和。它既包括有意识的情感，又包括无意识的情感。
反移情是普遍存在的。反移情远非要尽力避免的东西，它能以很多方式提示我们对病人的工作。
理解反移情非常重要是因为:
· 只有觉察到我们对病人的情感，才能让它尽可能少表现出来
· 我们对病人的情感可以帮助我们进行评估、规划治疗建议以及实施治疗
· 反移情能够帮助我们了解病人生活中的重要人际关系
· 反移情能够帮助我们了解自己和我们对病人的反应
反移情可以提示我们对病人的理解和干预，但是一般情况下不直接与病人分享。
当两个人坐在房间里一周接一周地相互交谈时，他们两者肯定都会对彼此产生某些感觉。病人对他们的治疗师产生的感觉，我们称为移情；同理，治疗师对病人产生的感觉，我们称为反移情。虽然早期的分析师认为，治疗师对他们的病人没有感情，但是现在我们知道，反移情可以从很多方面帮助我们实施心理动力学治疗。
什么是反移情
正如我们在第十二章讨论过的，反移情是治疗师对她的病人的情感总和。它既包括有意识的情感，又包括无意识的情感。
反移情有两种类型——有的是针对病人的，有的是针对我们自己的。有时候，我们对病人的情感是由于病人身上的特定品质或行为所引发的。这里有两个针对病人的反移情的例子:
A 女士忘记支付整整三个月的账单后，她的治疗师对她非常生气。然而，他没有对其他病人这样生气过。
B 先生的高危性行为令他的治疗师非常焦虑。治疗师认识到B 先生为了继续否认他令自己陷入的危险，而将他的焦虑、投射到了她身上。
认识到这些治疗师不总是生气或焦虑——这些情感源自于某个特定的病人——很重要。然而，有的反移情是来自于治疗师自身的。当病人身上的某些事情令治疗师想起了自己人生中的某些事情时，例如症状、创伤情境或人际关系，就产生了反移情。下面是这类反移情的例子:
当C 先生讲述他父亲的去世时，治疗师自己的父亲也刚刚去世，他觉得自己在面谈中就要哭出来了。
Z 医生总是想保护拥有非常严厉的母亲的年轻病人。这与她自己童年时有一个非常严厉的母亲有关。
在这些例子中，强烈的情感缘于治疗师生活中的某事或者内在情绪体验。区分两者之间差别的好办法是问问自己，你是只对这个病人有反应——这表示你的情感来自于病人；还是对许多病人有反应——这表明你的情感来自于你自己。
我们为什么要在意反移情
理解我们的反移情很重要有许多理由:
· 承认和理解我们对病人的情感能够减少我们将它们表现出来的机会:在对病人的工作过程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对他们产生各种情感，例如生气、兴奋、喜爱和厌烦。我们越能够意识到这些情感以及它们产生的可能原因，就越不可能将它们无意识地流露出来。思考这两种情境:
1 号治疗师纠结于是否承认他对病人的厌烦，并开始在面谈中打盹。
2 号治疗师承认他对病人的厌烦。为此，他找督导讨论，并认识到这和病人在防止自己与治疗师交战的阻抗有关。治疗师开始在面谈中更集中精神，因为他反思了病人内心的冲突。
这些例子说明，承认反移情减少了表现出这些情感的可能性。并提升了我们利用它们理解病人和实施治疗的能力。
· 反移情能够帮助我们诊断、评估和治疗病人:对病人怀有非常强烈的积极或消极情感，可以帮助我们识别出占主导地位的、以分裂为基础的防御机制。在面谈中，理解我们对病人的情感能够帮助我们认清病人功能的许多方面，包括防御机制以及他们人际交往的方式。我们随后将对此讨论。
· 反移情能够帮助我们认请在面谈中什么是重要的，从而有助于实时指导在们的干预。正如我们在有关反思的章节中讨论过的。理解我们的反移情可能是理解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干预的最佳方法之一。我们随后将对此进行讨论。
· 反移情能够帮助我们在对不同病人的工作中更了解自己: 当病人说出他们有进食障碍时，你时常会变得绝望吗?当你和有物质滥用问题的病人交谈时，会倾向于感觉忧郁吗?你害怕看见正在接受药物治疗的病人吗? 承认你对病人的反应将帮助你理解身为治疗师的自己。有时候，进行职业决策能让你最大程度地享受工作。
有反移情是坏事吗
我们曾经说过，反移情过去常常被认为是干扰治疗的，并且是需要被消灭的。现在，我们不再这样认为，并且我们接受反移情在我们对病人的工作中是有用的因素。只有当治疗师不承认反移情或者它表现的方式违反了治疗框架时，才会对治疗有害。反移情的类型在治疗的过程中，共情或认同病人是很常见的。这称为和谐反移情。这里有一个例子:
E 女士32 岁，有一个8 个月大的孩子。因为有了孩子，她漏掉了很多次面谈。就算来的时候也经常迟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的时间有多么紧张，她要怎样安排喂养时间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来你的治疗室。你觉得对她来说兼顾治疗和当一个新妈妈的确是困难重重，因此你容忍了她的迟到和缺勤，没有问是否有可能是她对你的某些感觉导致了她迟到的。你认识到这不是你平常对待迟到和缺勤病人的态度，所以最终你认识到你有了和谐反移情反应。
有时候，你可能会认同和你的病人有关系的某个人。这称为互补反移情。
你对E 女士感到沮丧和气愤，因为她不把治疗放在优先的位置。你意识到，你对她的怒气比你在一般缺席面谈的病人身土感觉到的要更强烈。于是你仔细思考了一下，回忆起她曾告诉你她的母亲非常严厉，不能容忍犯错，甚至是在E 女士生病或面临危机时。你认识到你正在像在E 女士小时候她母亲那样对她——所以你有了互补反移惰，你正在认同病人的母亲。
和谐和互补反移情都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病人及他们的人际关系。
技术
倾听
怎样才能知道你是否有反移情呢?这里有一些关于如何判断的方法:
· 思考你对病人有什么感觉:对新手治疗师来说，学会识别你对病人的感受通常要花上一些时间。刚开始时，要培养问自己'我对病人有什么感觉'的习惯。你可以在面谈结束后或快下班时来思考。不但要在一般情况下问自己这个问题，在面谈中的特定时刻更要这样问。这些想法经常会不经意之间闯入你的意识。这时你应该对它们予以关注并开始更精确地确认它们。
和某个人谈谈你的病人也有助于理解你的反移情。许多心理动力学治疗师都会和同事讨论案例，不放过任何可能确认的资料。这可以在会诊中进行，在和督导的互动中进行。或者是非正式地进行。
· 思考你和病人有关的行为:除了探索你对病人的感受，你还可以思考你在面谈之前、之中以及之间与病人有关的行为。无论何时你发现自己在面谈之外总想着病人，因为和病人的关系而做出不同以往的行为，或者在面谈中举止反常。那么你就应该思考这些行为潜在的原因。下面有一些例子:
—当你与病人见面时精心打扮
—偏离你平常的治疗技术(如讲话过少或过多)
—梦到你的病人
—怀着强烈的情感(如焦虑)期待见到病人
—为一个病人改变框架的某些方面，如忘记告诉病人你要休假或者对缺席的面谈不收费。
反移情另一个常见的例子是对病人会脱离治疗的焦虑。有时候，这些情感会阻碍治疗师发现病人对治疗师生气其实是在移情，或阻碍治疗师将取消制度坚持到底。这会限制病人探索消极移情的机会，而这正是你的工作可能会有所成就的地方。如果治疗师要靠这个病人赚取课程学分或凑够实习时间，就更容易产生这种焦虑。
· 倾听你对待病人的方式与他们其他人际关系之间的相似性:有时候，你可能会注意到自己认同病人所描述的他自己或另一段关系中的情感：
例子
一位病人描述了她的母亲从来不担心她的事情。当她在讲话时，你发现你也，从没担心过她，而你却经常担心其他病人。
如果你自己突然发现了反移情反应，那么这毫无疑问会帮助你理解病人。例如，也许病人产生了对你的内疚反应，因为他认为这是你会关心他的唯一途径。
反思
当你确认了一种感受或行为是反移情反应时，下一步就是反思你的感受的本质，以理解是否应该以及如何利用它们深化治疗。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问自己如下问题:
· 我的反移情告诉了我病人的情感吗?你感觉到的可能是:
—病人有意识的感觉(和谐反移情)
—病人正在压抑的(和谐反移情)
—病人生活中的某个人可能对病人的感觉(互补反移情)
· 我的反移情与我目前还没意识到的阻抗有关吗?例如，在面谈中，病人可能正在侃侃而谈，但是你却觉得厌烦或心不在焉，这可能揭示出病人正在逃避某些事情。
· 我的反移情与我自己的过去或情绪体验有关吗?如果是这样。它是与治疗的重要方面有关还是跟治疗根本无关?
反移情能帮助我们决定什么时候去干预和怎样干预——'注意反移情'(第十七章)是选择原则之一，因为理解我们对病人的情感是帮助我们决定什么时候以及怎样干预的最佳工具之一。特别是当阻抗正在发生时，我们可以在病人意识到之前很好地了解他们的感受。我们的焦虑水平暗示了病人潜在的无意识情感，或治疗关系的薄弱之处。例如:
F 女士是一位新病人，她似乎对治疗很积极，一开始就谈了各种话题。前两次面谈她都迟到了15 分钟。治疗师Y 女士认为，这可能是她对治疗的矛盾心理的阻抗。当Y 女士想要把这些说给F 女士听时，她变得有些焦虑，并且发觉她害怕因此而激怒F 女士。治疗师决定等等再对阻抗进行对质。
在这里，治疗师的反移情注意到了病人的焦虑，并且是在有意识地传达出来之前。这帮助治疗师决定了什么是处在表层的以及怎样和什么时候进行干预。
干预
你曾告诉病人你的反移情吗
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直接和病人分享我们的反移情。相对的，我们利用它去思索什么是让我们最情绪化的并准备为之做出解释。我们的生气、兴奋和喜爱等私人情感最好留给我们自己反思和与督导讨论。然而，有时候，我们也会告诉病人我们的感受。这样的情况如下:
·适当的社会性回应:当病人发生重要的事情时，例如家庭成员的亡故、孩子毕业或者新宝宝降生，我们就要做出回应。说出'我深表遗憾'或'恭喜你'都很好——事实上，如果我们不说，病人可能还会觉得奇怪。这种类型的反应通常对增进治疗关系有重要作用。在支持模式下。干预至此就可以了；而在揭露模式时，我们最终是想要了解病人对干预的感受的。
·我们有强烈的主张时：'我担心你的抑郁症并且认为你应该向医生咨询' 或' 我很关心你的安全———我想要给你丈夫打电话以确保他能陪着你”，这些说法都传达出了你对病人的情感。这些心声的吐露对提供最佳的治疗至关重要。
· 为了协助说明被压抑的情感:如果利用得好。吐露治疗师的情感可以帮助病人触碰被压抑的感受。例如，治疗师告诉她的病人。“真有趣——再过两周就是你的律师考试了。可我看起来比你还要焦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可以帮助病人理解她无意识地传递给治疗师的感受。
要求病人想象你的感受
通常，病人可以通过想象他们如何影响我们来了解他们的行为是如何影响他人的。例如，对于一个面谈经常缺勤和迟到却从不提前打电话的病人，我们可以问'你能想象一下，当你没来面谈也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有什么感受吗? '这可以鼓励病人想象他们对我们情绪的影响。
验证病人对反移情的体验
有时候，病人会凭直觉知道我们对他们的感受。他们可能会说'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别不承认。'在揭露模式下，我们一般会加以验证，同时继续揭露的过程——所以你可以说'让我们假设你说的对，那么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而在支持模式下，你可以试着利用这些信息教导病人他们对他人的影响，你可以说'听起来你明白你在试着惹我生气。我想知道在其他人身上是否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 '
反移情可以告诉我们应选择支持还是揭露的方法
'注意反移情' (第十七章)不仅可以帮助我们知道什么时候以及怎样进行干预，它还可以帮助我们抉择基础性、支持性或揭露性干预中的哪一个对当前情况最有效。例如:
G 先生是一位32 岁的厨师，他敬锐地感觉受到了轻视，所以突然辞职了。偶尔，当G 先生要迟到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治疗师要求更改日程。在治疗的早期，如果治疗师的日程安排允许，她一般会同意更改日期，因为她担心如果不容忍他，他就会离开治疗。在治疗的过程中，G 先生和治疗师建立了稳固的同盟关系，并且能够理解他的脆弱性及其根源。在治疗的后期，G 先生对更改日程的要求令治疗师很不愉快。治疗师注意到自己的反移情随着病人的好转而改变了。她利用自己新发现的移情的变化，开始对病人的行为进行对质，她说' 我过去常常能够更改日程，但是我想知道如果我没有容忍你并且要求你为取消的面议付费会怎么样。'
因此起初，反移情告诉她应对于他的要求选择支持法，而反移情的变化又显示他现在或许能够承受揭露型的干预。
小结
既然我们已经介绍了心理动力学治疗的基本元素——情感、自由联想、阻抗、移情和反移情——我们就要准备好将这些元素结合起来去接近无意识的冲突和幻想。
推荐活动
思考下列短文和问题。
1．一位病人正在讲述她对'9.11' 恐怖袭击的反应。他告诉治疗师，那个上午她正在家里，准备去上班，碰巧听到广播里报道了这次事件。她快速思索了是否有认识的人在大厦里面或附近，但没有想起有人处在这一危险之中。她说受事件的直接影响，所有人都感到很悲伤、若有所失。当她在讲话时，治疗师发觉她觉得很内疚，因为她的狗独自在家，直到她回家才能出去散步。
(a)反移情是什么?
(b)是和谐的还是互补的?
(c)治疗师该如何干预?
点评
在反移情中，治疗师联想起了她的狗，它独自待在公寓里，她甚至体验到了它的无助。她的反移情可能告诉她，病人的情感和想象中狗的感受存在某种联系。因此，她的联想反映出了与病人未发掘的情感相一致的反移情。这是和谐反移情。它有助于认识到病人自己的迷惘和孤独的感受。如果治疗师主要以支持模式工作，那么她可以通过说这样的话，帮助病人命名她的情绪：
我想知道面对那次危机，你是否感觉很无助?
如果治疗师以揭露模式工作，那么她可以选择与对情感的阻抗对质，以此入手:
你回忆的时候只考虑了他人的感受，但是那不是你自己的感受。
2．一位66 岁的退休老人在度过人生阶段的转变期时遇到了麻烦。他来寻求心理治疗是因为他失眠、感觉自己没用了并且有消极的自杀想法。几周的心理治疗过后，他的抑郁减轻了，但是他仍然度日如年。治疗师发现他在面谈时觉得很厌烦，甚至想睡觉。
(a) 反移情是什么?
(b) 治疗师可以问自己什么问题来更好地理解反移情?
(c) 治疗师可以怎样利用从他的反移情中学到的东西来帮助病人?
(d) 如果病人突然说：“嘿，医生，我觉得我让你感觉很厌烦。”治疗师可以说什么呢?
点评
厌烦和疲惫是反移情反应。治疗师可问自己为什么他会对病人有这样的反应。他可以思考他的厌烦是否是：①对于病人处在退休中感觉厌烦的和谐性认同；②对病人人生早期中的重要任务的互补性认同，③病人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厌烦和空虚投射给治疗师的投射性认同；④病人体验到的某事令他不舒服的标志；或者⑤他难以对病人共情的标志。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可以指导他的干预。如果病人问治疗师他是否厌烦，那么治疗师可以进行对质，说:'告诉我更多关于你觉得我厌烦你的事情。'或者'我想知道你觉得我很厌烦的想法是否在告诉我们关于你的感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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