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地心的浪漫| 老井


逼视

这块脸盆大小的矸石

推开钢梁和钢丝防护网的支撑,窜下顶板

砸中了一颗忙碌的头颅

他猝然倒地,变成一根秋后原野上静卧的秸秆

人们都已经抬着担架上井

只有我还留在这刚死过人的巷道里

死盯着那块肇事的矸石看

虽然它的浑身已经沾满别人的鲜血

但是目光依旧凶顽傲慢

我非要等它流出眼泪才挪步

我非要等它哭出声音才离开

地心小憩

男人们疲劳过度后

骨头里的白就会渗到躯壳表面闪烁

小憩时我们随便扯下一片地心的

黑暗擦去大汗,讨论一下肌肤上冒出的盐

是否发源于远海的咸

此时炸药和雷管都已经闭口不言

像是被闪电的订书机

封住了口。我掂着手镐躲在一边

想着如何把名字刻在它的钢铁部分上

活在伤口中

放炮过后,我探头望去

见前方狭小低矮的巷道

太像大地内心深处的一道鲜嫩的伤口

活在长长的伤口中,像它的疼痛

我小心翼翼地弯腰前行

每一步都把它的神经扯长几百厘米

感到了大地的抽搐

地心摇摇晃晃,头顶哗哗掉了几块碎石

我止住脚步,松开大地的神经

片刻,却发现栖身的这道伤口正悄悄愈合

狭小的巷道正悄悄收拢

借力

在地心

扛着一百多斤重的U型棚腿东倒西歪地

爬着一条百把米长的斜巷

像一只小蚂蚁,背着沉重的面包圈

往上走。那被疲惫所攻占的身躯

已经变得棉桃一样柔软

使劲拽了前面站立的人一把

像一根稻草,他瘦弱的身躯轻轻地晃了晃

而我也借着这根稻草反弹的神力

居然向前跨了一大步。在他坐在巷底小憩时

我抓了一把周围浓稠的黑暗

然后又借力向前挪了一厘米远

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我的步幅很快,时间过得真慢

抬起手腕,已是深夜两点

大片的黑暗和沉寂沿羊肠瞎逛

在巷道的最深处

坐在一根废弃的木料上,关上矿灯

“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我刚念出这首诗,片刻之后便听见了

响在寂静内心深处的惊雷,森林倒塌的巨响

大海滚开时的轰鸣。片刻之后便看见了

前方浓稠缓慢的黑暗,逐渐地收拢成

一个男性人猿或女性人猿的身形

正踩着时间的慢,无声地向我走来

地心的浪漫

煤层松软一些,瓦斯的含量就会大一点

如此多的亘古动植物灵魂,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肯定会携带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煤尘,比如说焦灼,比如说忿怒

没有谁的灵魂可以帮助呼吸

在地心狭小的巷道里劳作

我们只感到被一种沧桑和悲怆压低海拔

当动植物们的灵魂多一片在体内悸动之时

我们就会脱去一层外衣

没过多久,男人们的身上仅剩下一片树叶

“我是否需要捡起一根杂木棒

去抵挡煤体内猝醒的虎豹

我是否需要捡起一块石灰岩

去敲打炭堆内迸出的坚果”停工的时候

一个诗人的浪漫就以一朵桃花的绰约身态

就在这乌黑、蛮荒的矿洞内通红地膨胀开

鲜嫩的尖叫

八百米地心深处的巷底上

密布着一些吞吐黑暗的放煤眼

这是工业粮食的集合地和中转站

是黑色鲤鱼们跨越地平线龙门前的短搁浅

直肠子的放煤大眼出现在脚下的岩体中

像九十度爬行的蚯蚓只露出

一个没有脑盖骨的头,连上没有内脏的黑洞洞腔体

被一种讳莫如深的神秘所填满

在经过离干活处五十米开外的

那口放煤大眼时,老窑夫心底的瓷器已经

抖得像秋风中感冒的筛糠

新工人毫不在乎地扔入一块矸石

在我心底溅起的却是一个女人化冻的尖叫

三十年前就失足掉入大眼的年轻女工

如今那声音水灵得依旧可以拧出一条地心里的

潺潺淮河。死亡的铁锁锁住了一个女人的二十年

地心的黑暗为她易逝的青春裹上了好多层

保鲜膜。不敢多想,我赶忙拉着徒弟

踩着她溅出眼口的青春余温飞快地离去

通风机

对着巨大的井筒,借一缕汹涌的电力

它翕动钢铁的肺叶不停地吹气

强劲的气团沿深深的黑洞往八百米以下走

地心大大小小的数百条巷道

充溢着它清香悠长的口腔气息

众多的煤粉、岩尘、瓦斯

被风的大手推搡着剥去乌黑的衣服

赤条条地怒骂着,逃向阴暗潮湿的回风巷

矿山的通风机

它喘息的声音扩充着大平原的辽阔

其中沾满了,麦子的笑语、人间的炎凉

周遭几十个县市的悲喜,直达在八百米地心

暮春时分,在井下的透过它深深浅浅的呼吸

我看见了有穿黄绸衫的花香正在其中

跑来跑去。听出了两个在花间偷情者喘息中的欢快

劳作不息的通风机

也有生病之时,那天它偶感风寒

用生锈的肺吃力工作。井下十几个采掘工作面

数千个工人皆憋得汗流满面

像是被黑暗的铁钉钉进了喉管

重见天日

总算是升到了久违的地面

这些重见天日的煤炭们直起腰身

敲打着痒痒的关节,想从那里

驱赶出盘踞亿年的苔藓

温暖的东风吹拂着他们脸上的

沧海桑田。清脆的鸟鸣擦去它们心尖上的

淤泥。每一块大炭都想纵情呐喊

但每一块大炭都怕自己口中喷出的

长长火焰烧漏了蓝天

太阳,这盏陈旧的矿灯继续擦亮宇宙的

脊梁。以前作为参天古木时,它们都管它叫

父亲!现在每块大炭的心中

都有了取代这个太空独裁者的欲望

来源:《诗刊》20156月上半月号“方阵”栏目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老井 | 诗十首
《煤矿安全规程》修改条文对照表
煤矿安全知识
《矿井通风与安全》试题库(含答案)
煤矿一通三防知识考试试题500题
矿井通风设计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