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 猪 腿
◎朱道能
明天是小年，明天要杀年猪了！这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让我变成了锅里的烙饼，在床上翻了一面又一面。
大人也睡不着。我听见娘也在念叨，唉，俺一把糠一把菜喂大的，说杀就要杀了……爹说，想开点，人有人名，猪有猪命，早死早脱生！娘叹口气，没有吱声。接着爹又开始念叨请“扯猪腿”的人名：三大爷，幺爹，老锅……娘说，明天早点叫牛老二，不然又出门了。爹嗯了一声，说，早点睡吧，明天事情多着哩……
牛老二是小花小蛋的爹，我喊他二叔，是隔着院墙的邻居。那时候，一村子都是穷，可二叔更穷得彻底，连老鼠都饿跑了，更别提养猪了。
扯猪腿，说起来是帮忙杀年猪，其实就是帮忙吃年猪。因为你只需把猪扳倒，剩下都是屠夫的活了。然后就可以坐下来，抽烟喝茶，吃肉喝汤。二叔是门挨门的邻居，扯猪腿的美事，自然年年都有他的份。只是二叔圈里无猪，自然没法回请扯猪腿了。去年杀猪时，他就早早的出了门，等我们吃过饭后，他才“赶集”回来……
早上我还在梦中啃猪蹄，就听爹伸着脖子喊，老二啦，过来给我帮忙扯猪腿哈，说定了啊！我听见院那面，二叔低沉地应了一声，那，那好吧。
吃过早饭，我们一家就忙开了。爹去村里叫人扯猪腿，娘去菜园里剜菠菜，我自告奋勇的烧开水，准备褪猪毛时用。
不一会，屠夫就拎着杀猪的家什，叮叮当当的过来了。二叔招呼屠夫坐下后，就站在一旁，脸上讪讪的，不时地搓搓手。
喝了茶，抽了烟，爹就问屠夫，咱们有4个人了，要不先杀猪吧？屠夫说，不是还有几个人没来吗？爹说，他们都有事情，不一定啥时候能来。转过头，爹又问，老二，你看咱们几个人中吗？二叔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他往手掌吐了口唾沫，来回一搓，说，有啥不中的，扳不翻一头年猪，我还姓啥牛呀？爹笑了，中，有老二这句话就中！
说干就干，4个男人进了猪圈，前面扭耳朵，后面扯猪腿，三下五除二就把肥猪摁在了门板上。屠夫左手板过猪头，右手握着尖刀，瞅准要害处，一刀捅了下去……刚才还四蹄乱弹的肥猪，抽搐几下，哼哼几声，便一动不动了。
爹松了手，大声地说，哎呀，这猪好大劲，要不是老二使劲摁着，说不定就跑球了！二叔立即接过话茬说，呵呵，记得那年啵，大黑家杀年猪，让猪挣脱了，硬是撵了几山几洼……二叔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拍打着手上的泥土，啪啪山响。
又过了好一会。另外几个扯猪腿的才慢吞吞的过来了。见年猪已经泡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都傻眼了：你不是说晚点过来吗？咋提前扳倒了哩？爹忙解释说，我怕太晚了，中午猪肉炖不烂哩！一旁的二叔，得意地说，我们扯的是活猪腿，你们扯的是死猪腿。哈哈。
说笑间，铁钩一勾，屠夫已经把年猪挂上木架，开膛破肚了。屠夫首先割下一大块猪臀肉，递给爹：拿去先炖一锅吧。
哦，吃肉肉哦！我和小花小蛋，又蹦又跳地跟在爹的后面。
这时，二叔喊了一声，小花小蛋，快回去。他俩噘着嘴巴，站在那，不走也不回。娘闻声从厨房走出来，说，别走，别走，就在我家吃饭。话音没落，二婶也闻声跑过来了，不了，家里有剩饭剩菜哩。说着，就搡了孩子一把。
爹和娘对视了一眼，摇摇头。
扯猪腿的人，正坐在院子喝茶聊着天，突然听见哎哟一声。大伙还在发愣，爹已经拔腿跑进了厨房。等回过神来，爹已经包扎好了娘的手指。你看看，咋一点不小心哩，手指切了，咋做饭啊？娘叹口气，说，哪咋办呢？要不，就麻烦他二婶过来帮帮忙吧！二叔一听，连声说，中，中，你歇着，我喊她过来帮忙。
很快，二婶就过来了，边走边挽着袖子。小花和小蛋跟在后面，走一步，站两步。
爹把手一招，说，快过来小花，你婶手不方便，你帮忙洗洗碗，择择菜。小蛋，你也别闲着，跟你哥哥一起，去代销店买两瓶酒回来，一人拿一瓶。
两个孩子拿眼睛去看二叔，二叔把手一挥，去吧小花，做事麻利点，别偷懒哈。转身又嘱咐小蛋，跟哥哥一起去，酒瓶拿稳点，别摔着了……
于是，我们三个孩子，便欢天喜地的忙碌开了。
吃过午饭，扯猪腿的人打着饱嗝，陆陆续续告辞了。
二叔中午喝多，满面通红地坐在堂屋里，跟爹大声地说着什么，兴致勃勃。
二婶也没有走，在厨房里帮助娘收拾碗筷，小声地拉着家常。
小花小蛋更不会走，我们3个人围着一堆猪肉，像过年似地。后来，我们每个人抄起一只猪腿，一边做着拉扯的动作，一边笑嘻嘻地唱：扯猪腿，扯猪腿，肥肉膘子塞满嘴。喝肝汤，吃心肺，要有多美有多美……
朱道能，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孝感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槐荫文学》小说栏目主持人。2007年开始小说创作，作品散见《小说选刊》《读者》《青年文摘》《故事会》《人民文摘》《特别关注》《北京日报》《羊城晚报》等报刊。有百余篇（次）入选各类选刊和选本，有十余篇小小说，被全国多地选为中高考语文试卷阅读题。已出版小说集《一路向北》《第三只眼》两部。
第 二十四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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