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
刘剑飞
一
春天的夜，很静。到了后半夜，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春草翻了个身，听到外面的雨声，急忙披衣下床，关紧窗户，又轻轻走到婆婆床边，为她掖了掖被。两年前，婆婆得了脑偏瘫，手抖脚抖，行动不便。春草夜里老是睡不踏实，每晚都起来看婆婆，为她盖盖衣服掖掖被，害怕她冻着碰着。
转了这么一圈，再躺回床上时，春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雨，打湿了春夜，也打湿了春草的心事。丈夫树根三年前进城打工去了，家里这一摊子就全交给了她，种田打粮、喂猪养鸡、收拾家务、照料公婆，春草整日忙得像只陀螺。春草能干，这些她都能承受，可让她放心不下的是——树根一走三年，一次也没回来过。中间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都说自己在搞装修，太忙，脱不开身。后来，村里就有了风言风语，说树根在外有了女人，不要这个家了。起初春草不信，认为树根不是那样的人，可时间久了，春草心里也犯了嘀咕：这狠心的莫非真不要自己了？
想着怨着，春草的枕巾就湿了一大片。最后春草决定，明天就进趟城，给婆婆买点药，再去找找这个没良心的。
二
天刚蒙蒙亮，春草就早早起了床。服侍婆婆吃完早饭，又喂了猪和鸡，就收拾着出门去。
婆婆在身后叹息着说，草，这回小根要再不回来，咱就眼他个龟孙打离婚！
春草强装出笑容，娘，你就别说这丧气话了，树根他在城里也不容易！这回俺就去找他，让他回来看娘。
青青草，草青青。正是阳春三月，大路边，河岸旁，到处萌发出鲜嫩嫩的小草，经昨夜的春雨滋润，显得更嫩更绿了。
春草喜欢这草，走在上面也是轻轻的。春草想，这小草就她自己，平凡而朴实，柔弱而坚韧，就是再大的风雨也摧不垮呢！
三
临近中午时，春草终于赶到了城里。
站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春草一下子傻了眼：这么多的人，这么大个城市，到哪儿去找树根呢？
一路打听着，春草找了几家装修公司，又跑了好几家工地，可连树根的影子也没见到。
春草又累又饿，找了个僻静处，拨打树根的手机。手机响了几声，挂断了，停一会再打过去，竟然关了机。
春草呆愣愣地握着手机，泪水伴着汗水，流了满脸。
流了一会泪，春草想起，树根的堂弟树林听说是和树根一起干的，要不再打电话问问树林？这样想着，她就抖着手拨打树林的手机。
这一次倒是通了。听说嫂子正在城里，树林显得有些惊慌，支吾了老半天，才说树根是去省城进料去了，要后天才能回来。
春草知道树林是在骗她，就一再追问树根住在哪里，她要亲自去看看。
树林慌了神，在电话里吭哧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嫂子，你就别找树根哥了。他，他在城里已经有了女人！趁着现在还年轻，你，你还是尽早跟他离了吧！
春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稳定了好一会情绪，才咬咬牙说，你告诉树根，俺只要见他一面。从今后，娘是俺一个人的娘，家是俺一个人的家，跟他再没半点关系！
四
黑夜漫上来，春草拖着沉重的双腿，满身疲惫地回到家。
吃晚饭时，婆婆问春草，草啊，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那没良心的不要咱娘俩了？
春草咬着嘴，忍住眼泪，努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婆婆叹了口气，半晌，幽幽的说，那就跟他离了吧。唉，这么好个孩子，这些年可真委屈你了！
春草哽咽一声，娘，你就树根这一个儿子，俺要和他离了，你可咋办？
婆婆抚着春草的头，傻孩子，你走了，娘就进敬老院呗！
不，娘！春草一把拉住婆婆的手，俺想好了，俺就是跟他离了，你也是俺的娘。俺今后走到哪里，就把娘带到哪里。
五
市医院病房里，树根正有气无力的躺在病床上。
堂弟树林一边给哥哥喂药，一边讲述嫂子春草进城找他的经过。
唉！树根长叹了一口气，都怪俺命不好，本想着打工挣俩钱，可哪知又得上了这癌症！
咳嗽了一阵，树根又说，这下可苦了你嫂子。我本想着瞒着她，让人说我在外有了女人，就是想逼她和俺离婚，也好不拖累她。可谁知……她这么实心眼，熬到最后了，还是要见俺！
树林放下手中的碗，劝道，哥，既然都这样了，你还是见见嫂子吧，也让她少受些委屈。
树根痛苦的点点头，好，你明天就告诉你嫂子吧！你告诉她，如果有下辈子，俺再好好报答她！
外面，又下起雨，淅淅沥沥的，一如春天流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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