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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资治通鉴卷零二七之四)

  光禄勋平通侯杨恽,虽然廉洁无私,但爱夸耀自己的才能,为人又比较尖刻,好揭人隐私,所以在朝中结怨很多。杨恽与太仆戴长乐有矛盾,有人上书举报戴长乐之罪,戴长乐怀疑是杨恽指使,便也上书举报杨恽,他说:“杨恽曾上书为韩延寿辩护,郎中丘常对杨恽说:‘听说你为韩延寿辩解,能救他一命吗?’杨恽说:‘谈何容易!正直的人未必能保全!我也不能自保,正如人们所说:老鼠不为洞穴所容,只因它嘴里衔的东西太大。’他还曾对我说:‘正月以来,天气久阴不下雨,这类事《春秋》上有过记载,夏侯胜也说到过,意味着将有臣下犯上作乱。’”(恽上书讼韩延寿,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我不能自保,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又语长乐曰:‘正月以来,天阴不雨,此《春秋》所记,夏侯君所言。’)”后来这个案子交给廷尉查办。廷尉于定国查证后上奏参劾杨恽心怀怨望,恶言诽谤,大逆不道。杨恽是老丞相杨敞的儿子,汉宣帝不忍心杀他,于是下诏将杨恽、戴长乐全都免官贬为平民。
  杨恽失掉爵位和官职后,住在家里治理产业,很快就成为当地的富户。杨恽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人孙会宗写信劝他道:“大臣被罢黜贬谪之后,应当闭门在家,整日惶恐不安,以让人觉得需要怜惜之意。不应当治理产业,交结宾客,享有声誉。(大臣废退,当阖门惶惧,为可怜之意;不当治产业,通宾客,有称誉。)”杨恽作为官二代,自己也很有才干,年轻时就在朝廷中崭露头角,一时受中伤而遭到罢黜,内心很不服气。于是他给孙会宗回信说:“我暗自思量,自己的过错已太大了,行为已有亏欠,准备长久做一名农夫度过一生,所以率领妻子儿女,致力于农桑之事,想不到又因此受人讥评!人情所不能克制的事,连圣人都不加禁止。所以即使是至尊无上的君王,至亲无比的父亲,为他们送终也有一定的时限。我得罪皇上已三年了,农家劳作辛苦,每年伏日、腊月煮羊炖羔,用酒一斗自我犒劳,酒后耳热,仰面朝天,敲着瓦盆,放声吟唱,诗中写道:‘南山种田,荒芜杂乱,种一顷豆,落地成秧。人生不过及时乐,等待富贵何时来!’就算是荒淫无度,我也不知道不可以这样。(窃自思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常为农夫以没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夫人情人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故君、父至尊、亲,送其终也,有时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羔,斗酒自劳,酒后耳热,仰天拊缶而呼乌乌,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诚荒淫无度,不知其不可也。)”杨恽兄长的儿子安平侯杨谭也对杨恽说:“你的罪并不大,又曾于国有功,将会再次被任用。(侯罪薄,又有功,且复用!)”杨恽说:“有功又有什么用!皇上不值得我为他尽力!(有功何益!县官不足为尽力。)”杨谭说:“皇上确实如此。司隶校尉盖宽饶、左冯翊韩延寿都是尽力的官吏,都因事被诛杀。(县官实然。盖司隶、韩冯翊皆尽力吏也,俱坐事诛。)”
  这时恰巧出现日食,一个名叫成的马夫头上书控告杨恽说:“杨恽骄傲奢侈,不思悔过。这次出现日食,就是因为杨恽的关系。(恽骄奢,不悔过。日食之咎,此人所致。)”奏章交给廷尉后,经核查,发现了杨恽写给孙会宗的信,汉宣帝看了以后,对杨恽深恶痛绝。于是廷尉判处杨恽大逆不道之罪,处以腰斩之刑;妻儿被放逐酒泉郡;杨谭也受其牵连,被贬为平民;几位与杨恽关系友善的在职官员,如未央卫尉韦玄成和孙会宗等,都被罢免官职。
  官二代杨恽是一个性情中人,他自视清高,觉得自己受冤被罢官,便想做个富家翁。然而,一入体制内,终身受限制,最终又因人举报,身死家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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