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李冰玉：写给亲人们的诗

李冰玉：写给亲人们的诗

致妈妈的一封信

妈妈，我不会快乐

因为你没有遗传给我

难道你拼尽全力只为了苟活

难道我只可苟活

我愿去天边流浪

从一边流到另一边

与你和爸爸一样的远

没有谁与谁不安

我可能不会生子结婚

甚至去爱一个人

我的爱从父亲的父母身上流淌变质

像瘟疫一样不可蔓延(抵挡)

妈妈我可能不曾爱你

正如你和父亲和我

正如父亲的父亲和母亲和我

妈妈你可能也不曾爱我

除了你母亲离去的那一刻

妈妈，妈妈

让我们不要彼此强求着许可

子宫与子宫相连

我懂得你不懂得我

我也不懂得你的深深的浅薄

妈妈啊妈妈

我不求你原谅我

我也不会原谅你们和自己

但是可不可相安无事

平白寂寞

妈妈，请你跟爸爸说

今生前世的纠葛我理不起

也不敢破格

远离的远离因为我自己的性命

以及你们的考虑

以及自私的我自己

妈妈，请你跟爸爸好好过

离婚或者恩爱或者一如既往地冷漠

不要扬起你们的嗓门或者手或者老脆的心脏

你们承受不住比你们更脆弱的我

我也承受不住可能灵魂神鬼的折磨

妈妈呀妈妈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你聋了的耳朵如今已能听到

而我已经太老去诉说

妈妈，你能不能原谅我

称你为愚蠢并继承着

你一切的淳朴善良美德

妈妈，你能不能原谅我

父亲

土地里蜷缩的遒劲的生长的父亲

深夜里对我说

对爱情要相信

我惨淡的微笑消失在密不透风的黑夜里

像吹落花瓣的最轻的风的最轻的抖动

泥土在我手上滑落

枯萎的植物和远古的尸骨

沉重的深深印进泥土的细胞里

还是曾被我捧起

但我捧不起风

风是最自我的放逐

致父亲

多少年

你虚张声势狡猾如一只虎

你以夸夸其谈

饱揽关注酒肉穿肠从不含糊

只是年岁走得太长

如今你温吞如猫

依然想做一只狐

你内敛、含蓄、少言寡语

“老了，不中用了”，

你说“以后再难被人放进眼里”

生活与岁月是两条蛇

曾经你任他们生吞活剥

于是你穿上他们的皮模

仿鬼的把戏只是太习惯了的外表

也终究会磨破露出的脆弱

像新生的温热

你老了

那么收起来吧

那壮志豪情的洗脑术

那不可侵近的威严隔膜

露出你垂眼的微笑吧

做一个佛祖与孩子的结合

多少年你翻覆的掌心

遍布伤痕

那么开始医治吧

并将伤痕转移

多少年看着

你把刺刺进自己

如今我仿照此法

等待祖先消逝的重临

先于我，早于你

奶奶

家无角可归

天涯海岸遍寻

做一个

懂事、讨喜的老太太

安详、狡黠、谄媚的笑

——和天性的反复说永远

——闭嘴不言

——收起不定心性的繁

——做一个，乖乖巧巧的女人

或者为什么不干脆去睡

——只有睡着的时候你才安静

自己，别人，爷爷，别的男人

选一个吧？

或者选择永恒与长眠

把絮语说给阎王，让他破产

让他三观崩塌，让他无处落嘴

让他无法言说，只想聋子的天堂

那么我又有什么选择？

爸爸的肩膀与奶奶的尖叫

——一个扶不起来的他们的

沉重的影子

——宛如黑暗何处

我用吃下的动物拼接骨架

蔬果表明菜

后来我试图搭起一家蜡笔

我还正要尝试

大家都有病

你说着你的忧伤，我喝我的急支糖浆

看着那个被救护车拉走的耄耋老人，

想起了下午经常响的哀乐和妹妹的欢笑

奶奶说着没人听的家族历史与家庭日常

爷爷打着喷嚏听不见爸爸的嚷嚷

遛弯回来的妈妈拿着大包小包，埋怨的是商场

不好意思我去吃药，再有一次精神测试我就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