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瑞瑜:蜘蛛赋
蜘蛛赋
春天刚过,夏天来临。正是哈尔滨凉爽宜人的最佳时令。
早晨醒来,妻急忙推开卧室窗户。突然,她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地喊道:
“快看,喜蛛!”
我从床上爬起来,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晾台与树枝之间,挂着一轮蛛网,酷似银线圈成的一幅淡雅的图画,丝线纵横,在朝阳照耀下闪着熠熠的银光。一只黑色的麻雀蛋大小的蜘蛛,在上边爬来爬去织网。
“喜蛛。有什么喜事呢?”我说。
妻玩笑地说:“要发财。”
“那敢情好。”我又说。
那天,因为告别脚打后脑勺的繁忙,在家病休,不用赶早饭,忙上班,过着一种暂时安然清静的生活。我这才有了闲情逸致,像孩子般好奇地凝视着那蛛网上的蜘蛛,感叹不已:
蜘蛛渺小,但也有伟大处。看它多勤奋,不停地织网、辛勤地劳作。蜘蛛沉默,它却很充实。不像夏蝉、蜜蜂,“知了知了”“嗡嗡嗡嗡”地叫个不停,而它却不表白自己,总是不声不响,默默无闻、埋头织网。它创造、奋斗,勤劳不息;安于平凡,注重实干:不发宣言,力行实践。
望着蜘蛛和它的网。我不禁想起稼轩一首词来:
借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秦牧在《知识之网》一文中说过:
“各种知识像一个网似的,网孔与网孔之间互相联系。让我们像蜘蛛善于摄取养料织网似的,来织一张知识之网吧!”
培根曾把主观地随意创造体系的方式称作“蜘蛛的方式”。
你说蜘蛛不值得赞美吗?霎时,蛛网在我眼前,幻化为一轮璀璨的光环,银辉闪烁,引人瞩目!
次日一早,妻又去开窗时,我第一句话就问:“蜘蛛呢?”
“蜘蛛还在。”妻说。
果然,蜘蛛还在,那黑蜘蛛还挂在上边织网。迎着淡淡的阳光,它跳跃在网孔之间,是在自由欢快地舞蹈吗?还是在编织什么新的美丽图案?
过了一段时间,乍起的微风轻轻吹来,蛛网忽东忽西,摇摇晃晃,那蜘蛛就像打秋千一样,摇来摆去。此刻,我的一颗心紧张地畏缩起来:
蜘蛛啊,你别摔下来!风啊,你千万别刮坏那美丽的蛛网!
不幸的是,那天夜里,忽然雷声大作,暴风雨袭来,雨点如珠,敲打得窗玻璃噼叭作响。
妻不肯去关窗户,柔情地说:
“开着窗子,让黑蜘蛛进屋来。”
黑蜘蛛却没有进来。干寻万觅,却没找到风雨袭击下那蜘蛛和蛛网的踪影。
我不禁暗暗忧伤。哗哗作响的雨珠像敲打在我身上,使我感到痛苦,纷飞的雨滴是难过的眼泪流淌吗?
黑蜘蛛,你在哪里?营垒被摧毁于一朝。家园已不复存在。谁知道,谁能回答我,黑蜘蛛的下落,你沦落到了何处?回答我的只有耳畔的风声、雨声。
这天夜里,我思绪萦绕,不能入睡……
夜半雨停。早上,当我又推开窗子时,不禁眼睛一亮:啊,闪着露珠的一轮蛛网又出现在面前。它圆润、绚丽,像一道彩虹横空,像一面绘扇绽开,闪着异样的光泽。那黑蜘蛛经过暴风雨洗礼,又顽强地织出新网。蜘蛛,小小的精灵,却有大大的抱负和坚强的意志。你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和痛苦?怎样战胜了昨夜的暴风骤雨又归来重建营垒?被毁灭,又再创造!是什么力量使你在一个早晨,又开辟大自然的空间,再建造起自己生存立身之地?……望着蜘蛛和那蛛网,我油然而生敬意,不禁想起儿时学过的那首古诗:
蜘蛛结网,
于树之枝。
大风忽起,
吹落其丝。
蜘蛛勿惰,
一再营之。
人而不勉,
不如蜘蛛。
1991年12月
作家简介:
门瑞瑜(1937——?),著名作家。山东省广饶县人。著有散文集《漠河白夜》、《瑞瑜散文选》、《北国情思》,散文诗集《屐痕点点》、及专著《秦牧研究札记》。中国作协会员。哈尔滨工业大学、黑龙江大学兼职教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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