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

　　“蔻蔻，醒了。该营业了。”从床上爬起来的我看了看已经高悬的太阳，不由得一愣。踩上拖鞋走到蔻蔻屋子的门口，敲着蔻蔻的门。蔻蔻爷爷生病住在医院以后，蔻蔻就搬到了酒舍里，那条叫玲儿的狗，也被又一次的失踪了。她家屋子也因此闲置了下来。“蔻蔻，别睡了，一会儿客人就来了。”我挠了挠头，看了看床边的钟。现在是八点二十四分。比每天开业的八点已经要晚了二十四分钟了。“我先洗漱了，我洗漱完你可就该起床了。”其实，我并不是个赖床的人，每天甚至不到六点我就起床了。最迟也没有超过七点钟。蔻蔻通常七点钟也起床了，要是洗头的话，蔻蔻可能还会更早一些。

　　“真是的，昨晚喝太多了。”到了卫生间，我看了看卫生间的镜子，枯槁的头发毛毛躁躁的，胡子也有几点没刮了，已经能摸到下巴上一些坚硬的胡茬不甘示弱的生长出来，宣誓着我下巴的主导权。“蔻蔻还没醒吗？”我瞥了一眼卫生间对面蔻蔻的房门，腹诽着。以往的时候，我只要在门口喊上一声，蔻蔻也就起了，虽然有严重起床气的蔻蔻也会对我的大嗓门抱怨两句，但是她倒是并不拖沓，马上就起了，光着脚丫跑过来跟我抢着洗漱。

　　“蔻蔻不会病了吧。”洗完脸的我，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脸上的水渍，一边走过去敲了敲蔻蔻的房门，可是这一次，我的敲门声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蔻蔻？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和你泡一杯红糖水啊？”然而，我的话仍像是石沉大海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回音。“蔻蔻？你在吗？”我又敲了敲蔻蔻的门，然而还是没有反应。思忖再三的我，还是尝试着拉了拉蔻蔻的门把手。令我意外的是，蔻蔻的门并没有反锁，我只是轻轻的搭了一下，蔻蔻的房门便缓慢的打了开。

　　“蔻蔻？蔻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叠的整齐的被褥，屋子里被细心的打扫过，看上去格外的规整。她的淡蓝色拖鞋和我送她的双歧翘头履并排的放在了她的床下。在床头她的闹钟下压着一张纸条，屋子里并没有蔻蔻的身影。

　　“这丫头这么早干嘛去了？”我走近屋拿起了蔻蔻放在桌上的纸条，蔻蔻工整而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学长，我想请个长假，我也不知道我什么回来。我爷爷，不行了。”

　　“我早该想到的。”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那张纸条被一点点地捏了个粉碎，扔了出去。

　　其实，蔻蔻这一次要离开，是可以看出一点预兆的。昨天晚上，在酒舍里所有的客人都走了之后，蔻蔻忽得拉住了我，非要和我喝一点。本就不善于喝酒的我只当是蔻蔻开心，便也就答应了下来。我给蔻蔻做了些炸鸡排，又给她倒了几杯啤酒，可是蔻蔻却说啤酒就应该搭配烤串或者鸭货，啤酒搭配炸鸡太奇怪了，硬是把酒换成了野格。我俩慢慢的喝，慢慢的聊。她和我讲，她初中的同桌小宇要和她在一起，问我的想法，该不该同意。我跟她聊，我和清明、我和小彤之间的故事。不知不觉，我俩已是酩酊。

　　“学长，咱们真心话大冒险吧。”蔻蔻喝的小脸通红，笑嘻嘻的看着我，她把脚抬到自己做的椅子上，伸手挠了挠脚心有些瘙痒的地方。“我一定不会输得哦。”

　　“蔻蔻，你醉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没关系的！我开心！玩一会儿吧，要不干喝酒也没意思。”

　　“少喝点吧。过两天，店里没事的时候，你也去看看你爷爷吧，他也挺疼你的。我先预支你一个月工资，然后我再给你拿五百块钱，你替我给你爷爷买点补品，买点水果啥的。”

　　“钱就算了，我爷爷有钱。今天不说那不开心的事了，咱真心话大冒险吧。”蔻蔻把鸡翅塞进了嘴里，大声的咀嚼着。“第一局你输了啊，真心话是吧，你最喜欢的女孩是谁。清明还是小彤？”

　　“小彤。”我看了看钢琴上小彤的照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遇到清明的时候，我们对爱情的理解还是太浅尝辄止了。遇到小彤之后我才对爱情，有了更深的理解。”再之后，烂醉的我就没有了任何的印象，包括我是怎么回的我自己的房间，我都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记忆。而蔻蔻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没有了任何的记忆。

　　二

　　我并没有联系蔻蔻，她没有当我面告诉我她的离开，就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思前想后，我还是给她转过去了五百块钱，跟她说了一句注意安全。“看样子，很长一段时间，酒舍里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

　　“酒舍有人吗？我想去找你们。”刚给蔻蔻把钱打过去，微信当中一个连我自己都已经遗忘了的微信群，忽得亮了起来。这是我高三毕业前心血来潮建立的群，叫做“星隙诗文社”。群里都是些我周围喜欢文字的人，最初的打算是通过我们这些人的文字来打造一个公众号性质的文字平台，主要是写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惜，因为上了大学之后，大家都忙这自己的事情，打造公众号的事情也是一再的搁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公众号建立的失败，群里的大家也是好久都没有说话了，尤其是作为群主的我和作为管理员的蔻蔻都在酒舍工作以后，一天到晚的忙碌更是让我们很少去经营那个群，慢慢的那个群也就沉默掉了。这一次，时隔一年多，又一次说话的是群里另外一个管理员。我只知道她姓宋，是一个很高挑的小姐姐。

　　我跟小宋应该是就见过一次面，是在我第一本诗集的发布会上。在我父亲的介绍下，我第一本诗集的发布会开在了一家书店里，那一天到场了很多的嘉宾，还有一两百由附近中小学组织来围观的学生，而作为去书店买书的路人，小宋好巧不巧的赶上了我的诗集发布会。

　　在发布会结束以后，小宋找到了我。没有任何的介绍，也没有任何的评价。只是直截了当的拿起手机对着我。“加个微信。”

　　我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宋，她个体其实很高，几乎要赶上我的个子了。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让我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虽然在镜片的后面，但是依旧能够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她双眼迸发而出的光芒，那个目光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小彤。她的双眼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凝聚着光。

　　慢慢的，我和小宋也就熟识了。也是她，第一个同意了我建立诗文社的念头和打算。和我一样，小宋也是一个写手。诗歌、小说、散文、影评，她几乎都有涉猎。而加我微信的原由，也不过是想体会一下和高手博弈的感觉。像小宋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骄傲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超过自己的。

　　可惜，我们博弈的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她把我押韵风格的近代史贬的一无是处，而我也觉得，她那种模仿顾城先生的朦胧诗歌实际上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得了。所以，我俩几乎每一次对文学艺术的讨论都是不欢而散。可是这并不影响我们俩之间下一轮的讨论与切磋。每一次两败俱伤以后，想要去说服对方的念头，就在我们俩的心中又一次燃了起来。

　　除了文字，小宋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也都不想落于人后，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音乐、体育、美术、计算机，乃至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小宋总是抢着做到最好。就连处对象，她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处最好的那个。然而，在这个几乎完美的女孩面前，追求者或这或那的问题也就慢慢变得无处遁形，因而虽然追求者众多，小宋却从来都没有找到自己眼中最好的男人。

　　三

　　大概下午三点钟，小宋按照我的地址来到了酒舍。与我想象中不一样的，这次我见到的小宋并不是我印象里高挑漂亮的样子。进了门的小宋穿着厚厚的大衣，带着毛线织的帽子还裹着厚厚的黑白相间大围脖，要是不知道现在是初秋的人还得以为此时已经是腊月了。她的容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瘦的可以反手摸肚脐的腰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过于臃肿的身材，让她看上去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她的目光也没有原来那样有神了，耷拉着眼皮，双眼盯着自己的脚面。

　　“小宋？”我吃了一惊，不大确定的问着。“是你吗？”

　　“嗯，是。”小宋点了点头。因为下巴上的肉太多，加上大长围脖过于的臃肿，她的点头也只能是轻微的上下晃动自己的下巴。双眼以上的位置仍是不受任何印象的支在围脖上。“是不是觉得我和原来不一样了？”

　　“是。”我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把小宋请进了酒舍的包间里。“你怎么了这是？”

　　“死了一次，又活了。”小宋跟着我的脚步进了包间，伸手摘着自己身上的围脖。能感觉到小宋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了，只是这几步路，小宋就已经气喘吁吁的瘫在凳子上喘着粗气了。“只有你自己？蔻蔻呢？”

　　“蔻蔻啊，她爷爷去世了，今天早上和我请了长假。”我给小宋递了一杯水，在小宋对面坐了下来。“你这……”

　　“说来话长。原来的我，觉得我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我享受那种用实力征服别人的感受，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是。”

　　“你和原来不一样了。”我看着对面的小宋若有所思。“我说不出来，你哪儿不一样了。但是我觉得，今天的你，已经不是之前的你了。”

　　“我说了，我死了一次，又活了。”小宋朝我笑了笑，弯下腰用力的抓起自己粗壮的小腿，用力的把小腿搬到自己另一条腿上，形成一个跷二郎腿的姿势。“我记得是认识你之后半年左右。我就住院了，也是因为住院，我辍学了两年。所以别看我比你大两岁，但是我现在跟你是同年级了。”

　　“什么病啊？”

　　“精神分裂。”小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努力的挤出一个看上去很温暖的笑容。“后来我开始吃一些抗精神分裂的药物，还有一些抗抑郁的药物来进行治疗。市面上很多的抗精神分裂的药物，像是芮达啊，来士普啊，安律凡啊，我都吃过。”

　　“怎么会……”

　　“怎么不会。活着很容易吗？那么多的折磨和负累。死掉了，或许就解脱了吧。”

　　“你怕死吗？”看着面前苦笑的小宋，我忽得询问着。"其实，我怕。特别特别怕。原来我觉得像三国水浒那种小说里，动辄就可以死成千上万的人，死亡也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那么容易。随随便便呃，一个人就这么死掉了，在历史的洪流里消失掉，没有回音也没有影子。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也就没有了，生命转瞬，不过尔尔。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2020年的元旦，那天我一宿未眠。我的父母是60后，而我是90后，到了2020年了，也就意味着，我父母要奔六十岁了，原来我觉得六十大寿都是给老人过得，可是，不知不觉的，我父母就要六十岁了。而我，还没有赡养他们的能力。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怕死了。不只是怕自己走，也怕他们离开，怕身边我认识的人从我的记忆力溜走。在历史的洪流里，没人会记得他们，也没人记得住我。但是在我这里，我不能没有他们。所以我越来越坚信，我面前的这条路，哪怕是泥泞的沼泽，哪怕是无人的沙漠，哪怕没有阳光，哪怕没有希望，我也得走下去，咬着牙走下去。"

　　“我……”

　　四

　　事实证明，在小宋打开窗户站在窗台上的时候，她想的和我想的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最后的执念，让她没有选择放弃自己的生活，而是一直坚持着挺了过来。

　　“我忽得觉得我以前喜欢的生活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争第一有什么用？纵有良田千顷，不过日食三餐；纵有广厦万间，不过卧眠七尺。那些得失成败，又有什么的呢。”

　　“你说的有道理。”我点了点头，“及时行乐其实也是一种人生的活法，把每一天当做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天，未尝不能享受到人生的精彩。”

　　“不是我说的，这句话出自《庄子》，你个文盲！”小宋撇了撇嘴，不屑的看了看我。“而且，及时行乐也不是那么好。”

　　“你到底是个啥态度……刚才还说及时行乐是好事，这会儿又不那么好了呢，说变就变。”

　　“说变就变？像个渣女，对不对。”小宋拿起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润湿了自己的嘴唇。“刚得病的那一会儿，我确实是以为及时行乐特别的好，所以得病之后，神经类药物导致我大幅度的增重我也没有太在意，甚至还自暴自弃的大吃大喝，天天通过炸鸡和奶茶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什么体重啊，什么颜值啊都不重要，只要开心就好了。慢慢的，身体没有好转，身材倒是彻彻底底的垮掉了，原来前凸后翘的身材都没了，原来身边的追求者也都没有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馋你的身子，哪个是真懂你的？”我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患难见真情，这话看来不假啊。”

　　"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小宋点了点头，说着，”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追求者都和我不来往了，还是有一个人和我来往的。"

　　“哦？”

　　“他叫瑾瑜。听他说，他的名字来自三国时期的周瑜周公瑾。他，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孩，一个只会笑的大男孩。”

　　“瑾瑜啊。确实是好名字，不单是周瑜，三国时期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也是字子瑜。都是包含着瑾瑜之意的。”我点了点头，"我记得在北齐颜之推 写的《颜氏家训?省事》当中也有记载：今世所覩，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

　　“和你这出过书的聊天就是比和别人聊天舒服一点。这你都知道。”小宋笑了笑，掏出微信给我看了看她的昵称。在小宋的昵称栏出现的名字赫然正是“兰桂”。

　　“这情侣名真高级。”

　　“他就是这样，有时候总会有些小孩子气。最初我生病之前，也因为他这一点很看不上他，可是现在看来，也是挺不错的。我生病之后，其他人都不在接近我，只有他，一直在我身边。在我答应了和他在一起后，他更是给我换了各式各样的情侣昵称，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她的女朋友了。我记得前几天，我的昵称被他改成了经济建设。”

　　“经济建设？这么正经的名字？那他呢？”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我不禁莞尔。

　　五

　　我认识的小宋并不是一个容易服软的人，过于骄傲的性格让她的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在生病之初，病痛的折磨以及逐渐无法成为第一的巨大反差更是让小宋变得焦虑与烦躁。而陪着小宋一路走过来的人，只有瑾瑜。

　　那时的小宋身材已经臃肿不堪，肥肉从她的衣服里挤出来，只要对着小宋的肚子弹一下，她肚子上的肉就像潮汐一样，绽放出一层层肉色的浪花。除了体重的增加，小宋的失眠也变得越来越严重，每个深夜，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只有小宋一个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数着羊。

　　“其实，睡不着的感觉我觉得还好，我还可以构思我的诗歌，可是思绪越延展越分散，脑袋就越清醒了，最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我也试过在晚上，自己做点什么别的事情。比如玩游戏，比如拼魔方。可是到头来，游戏打的七零八落，魔方没拼成功，只是让自己的黑眼圈更重了而已。”

　　“那你父母……”

　　“就是一天到晚的忙呗，平日里都是我一个人生活的，其实我也理解他们。他们唯一的女儿现在连普普通通的活着都不容易，他们俩不多赚点钱，怎么养我啊，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废物，太没用了。”

　　“不是的啊！你其实也很厉害的。”我看着对面的小宋，“你，诗歌写的比我好啊。虽然我不大理解你的风格，但是，你的诗确实很出色，我确实不如你。”

　　“你知道吗？你和瑾瑜，真的特别的像。”小宋听到我的话，像是早就知道似的点了点头，“他要是还在我身边的话，该多好。”

　　“他……”

　　“他离开了，但我不怪他。”小宋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我。照片中，那个叫瑾瑜的男孩躲在地上，耐心的给小宋系着鞋带。"我们是在一个微信群里认识的。他有些和我相同的爱好，一样的书生气，一样的不服输。因为相同的爱好有很多，所以我们也越聊越熟，越聊越火热。大概一个多月之后，他和我表白了。他送了我一个鱼缸，然后跟我说，'本来，我想送你一鱼缸的小鱼的，然后大声的告诉你：鱼在水里，你在我的心里。可是，鱼都被我养死了，没有办法，只能送你个鱼缸了。你可以往里面再养点鱼，这样你就可以还在我的心里了。'听着他的表白，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能答应他。"

　　“怎么？”

　　“当时的我觉得，他还是太孩子气。虽然有点书生气，但是总归还是童稚了些。”小宋又递给了我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一个纹身的图片，是两个很漂亮的字母"YS“。听小宋说，这两个字母纹在了瑾瑜的左心房上，代表着”瑜“和”宋“。在被我拒绝后，他还是选择腻在了我的身边，死皮赖脸的纠缠我。给我送着各种各样的礼物，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来向我表白，期待获得我的芳心。而我也对他越来越厌烦，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联系。”

　　“诶。”我想要去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便也只能附和着叹了口气。

　　“我生病之后，脾气越来越不好，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自卑。那个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会出落成现在这个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模样。所以我自暴自弃，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是，瑾瑜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又一次找到了我。他没有嫌弃我现在的相貌，也没有对我之前对他不好的态度有丝毫的气愤。只是温柔的呆在我身边陪着我，我父母忙的时候，他就过来给我做饭，不让我去点那些高热量的外卖；吃完饭监督我一起出去跑步，我鞋带开了他会弯下腰给我系鞋带。那段时间真的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酒舍柜台上挂着的鹦鹉忽得跟着叫了起来。“时间，很好，很好。”

　　“他……”小宋站起身，从包间走出来，看着柜台上开心的飞来飞去的鹦鹉，泪汩汩而下。“真的很好很好……”

　　“那你们俩又是怎么……”

　　“我的脾气太暴力了，猜疑，敏感。对很多无所谓的事斤斤计较，因此也和他吵过很多架，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我骂他。”小宋拿起一张手纸，擦着眼角的泪。“后来有一次，因为他说要带他妹妹去看病，我便觉得他一定是借口看病去干别的了，便因此对他大发雷霆。那一次，他真的生气了，我俩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他也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六

　　“你喜欢他吗？”

　　“喜欢吧，最初并没有觉得我有多喜欢他，可是在他离开之后，我忽得发现，他已经渗透到了我生活的任何一个角落。我的世界里已经不可能没有他了。拧瓶盖的时候，我会下意识的等着他过来；系鞋带的时候，我会下意识的伸出腿等待着；吃饭的时候，我会下意识的拿两双筷子；睡觉的时候，我也习惯了会有一个人在我睡熟后给我塞被子角。原来，相处日久，真的可以生情。”

　　“生情，生情！”鹦鹉蔻蔻也跟着附和着。今天的鹦鹉似乎格外的活跃，一刻都不停歇的在笼子里飞舞着，嘴里也是一直在絮叨着一些还说不清的词语。

　　“是啊，日久真的可以生情。”一个磁性的嗓音忽得从屋外传了出来，同时，一个笑容洋溢的大男孩推门走了进来。男孩进了屋，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转过头又看了看一旁的小宋。“宋，我要结婚了。”

　　“结婚？”小宋看着面前的瑾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你？”

　　“是啊，我比你大两岁。我已经二十五了，我工作都一年多了。”瑾瑜朝我笑了笑，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小宋身边，习惯性的抓过小宋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你现在还在上学，我可是得养家糊口了啊。”

　　“你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再一次看见瑾瑜的小宋，乖巧的像是一个孩子。一动也不动的看着面前的瑾瑜。“瑜先生的妻子，相比也是个中翘楚吧。”

　　“她啊，还好。我们是一个单位的，我们一起竞聘上岗，一起在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最初我俩就是普通的合租室友，每天我骑自行车送她去上班，她呢则负责每天的晚餐。就这样过了半年，我俩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你真幸福。”小宋有些酸溜溜的说着，用她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打在瑾瑜的手心里。“可惜，我还是没有人喜欢。”

　　“瑾瑜，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懂，你为什么最后会离开小宋啊。”我也在一旁好奇的问着。

　　“因为，那个女孩，其实不是我的妹妹。她其实是我捡来的。”瑾瑜笑了笑，不敢去看小宋的眼睛。“那个女孩身体特别虚弱，裤子上都是血，在路上坚持着走，马上就要不行了，我就把她送去了医院，然后手机又联系不上小宋，便跑过来跟小宋解释一下，因为那个女孩的事情太过仓促，我也就和她发了火，后来离开了家之后，我一气之下就删掉了小宋的联系方式，之后也就联系不到小宋了。”

　　“哦，那个时候我应该是休学结束，回学校上学了。”小宋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找我了。”

　　“是啊，后来，我去找了工作。也就逐渐失去了和小宋的联系。”

　　七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小宋好奇的问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酒舍里的啊。”

　　“因为我也在星隙诗文社的微信群里啊，你这一次不在群里说话，我也许真的就再也找不到你了。”瑾瑜拉着小宋的手，一脸宠溺。“以后，虽然我有了未婚妻，你也一直是我妹妹。我把你的情况和我未婚妻说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和你嫂子。”

　　“那个女生最后怎么样了啊？”

　　“不知道，她在医院呆了一会儿，让身上的血止住了之后，她就离开了医院，我也不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我就记得她的名字叫做……”

　　“叫什么？”

　　“婉儿。”

　　（完）

作者简介：

张天逸，网名且听风吟，哈尔滨师范大学大二学生。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出版有诗集《失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