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就是他的摄影，所以过去那么多年，大家依然无法真正“模仿”他。
在这个学期的耶鲁摄影系即兴讲座中，系主任格利高里·克鲁德逊邀请了一系列艺术家来分享他们的故事。这其中有两位国宝级的影像艺术家，一位是新地形摄影的代表罗伯特·亚当斯，还有一位是彩色摄影的先驱威廉·艾格斯顿。
亚当斯选择了电话讲座，我们可以听到他的谆谆教导，但是却看不到他的面容。他说自己真的太老了。他的讲座就像他的照片，冷峻而又充满启迪。
艾格斯顿选择了视频讲座，我们可以看到他的标志性笑容，马上82岁的他已经无法清晰回答一些问题，但是他还是尽力展示着自己。
我提起这个细节，也是想说明这些传奇的摄影艺术家，是如何让照片成为自身的一种外在延伸，艺术创作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内在情绪的喷涌。美国的艺术家很少有像国内这样的进行各种跨界，艺术家、策展人、理论家、教育家都结合为一体是我们这个国家的常态，但是像艾格斯顿这些艺术家，他们用自己的行动，来阐述自己坚守的理念。他们会选择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城市里，几十年如一日在做自己的艺术。当然，这个也不是说简单的“匠人”精神，因为从匠人到艺术家是有另外一个跨越。只是说明，这些艺术家也拥有着匠人的品质。
我个人对于艾格斯顿的影像一开始并不感冒，因为比起像史蒂芬·肖尔这些摄影师的作品，艾格斯顿的作品更加“无趣”。因为肖尔等用大画幅相机拍摄的摄影师作品，其实还有遵循一些视觉内在的探索，比如关于空间和几何等，具有某种视觉逻辑上的乐趣。而看艾格斯顿的影像的时候，我一开始的反应也是想从中获取一些“养分”，想学习一些技巧，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我相信，不止我一个摄影师一开始会有这样的困惑。相比较摄影爱好者看不懂肖尔的作品，我觉得摄影师应该大部分不太理解艾格斯顿为什么有如此高的地位。这个地位当然不是我们从摄影史和评论家里阐述的“彩色摄影之父”那么简单，其实和他同时期甚至更早拍摄彩色摄影的摄影师大有人在。那么为什么是艾格斯顿如此独树一帜呢？
当我们在谈论艾格斯顿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谈论美国南方的某种生活方式。他的钢琴，他的唱片，而不仅仅是他的摄影。他从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生活方式，摄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由内往外的一种延伸。
艾格斯顿是一个浪漫的人，在给我们做线上分享的时候，他依然穿着标志性的深色西装，打着红色的领结。讲一会，他就要举起他的威士忌喝一口，然后对着视频另一端的我们。
我们有同学也问了他关于画册《民主的森林》的标题来源，他说就是在脑海中蹦出了这个词，并没有特意去思考标题。美国著名摄影师埃里克·索思曾经在自己的文章中说，《民主的森林》这个画册或许是美国最好的摄影画册之一。而这个标题应该是最好的摄影画册标题了。
William Eggleston 《民主的森林》
我对艾格斯顿的喜欢是从一本比较少见的画册开始的。我在耶鲁的艺术图书馆看到了一本他的画册叫做《大选前夜》。这本画册其实是艾格斯顿的第一本画册，1977年首次印刷了5本。画册的简要介绍就吸引到了我，美国一家知名媒体邀请艾格斯顿去拍摄卡特总统的家乡。于是，艾格斯顿带着当时的女友就出发拍摄了。我之前的工作是媒体的摄影记者，我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机会去报道一些新闻事件。我想，即使我的媒体允许我开放拍摄，我也依然无法像艾格斯顿那样。他到了那个小镇，他就在那里呆着，走进那里的生活，却又不是单纯的采访聊天，而是用镜头，拍下那些自己内心感兴趣的照片。不违背自己的内心拍照，好像是一句废话，确实对艺术家而言最为难得。因为当我们习得了那么多关于艺术和人文的经验，如何把这些经验和理念融为自己的视觉感悟，非常难。
William Eggleston 《大选前夜》
无数理论家和策展人都在分析艾格斯顿的彩色照片，不管是从色彩学还是从符号学或者构图。但是这些本质上不是构成他拍下这些彩色照片的思考点。作为那个时代的摄影师，艾格斯顿，就是拍下来那些他认识好看的照片。照片就在那里，我就拍下来。艺术家的心动瞬间，才是摄影的决定性瞬间。艾格斯顿其实很喜欢布列松的照片，即使布列松批判他的彩色照片是垃圾。他说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脑子告诉他，不会在意什么派别或者分类，好的艺术从来不是分类的结果，而是有吸引着所有人去凝视的能力。
在当下，我们有幸看到越来越多艾格斯顿拍摄的彩色世界，这个无聊的彩色的世界。他的新画册将由史泰德出版，因为疫情有所推迟。在分享会的最后，他给我们展示了几张即将出版的照片，红色的汽车在黄色的街头，绿色的行人穿过灰色的马路，无聊的彩色，我们都睁大着眼睛，看着艾格斯顿拍下的彩色的世界。这个无聊的世界，值得我们反复凝视吗？起码艾格斯顿的影像值得。
陈荣辉
耶鲁大学艺术学院MFA
（此文原为《生活月刊》杂志特约撰写，略有删改。）
从本周开始，公号又要开始勤快更新了，因为学生党开学了。新一学年的《耶鲁艺术留学周记》依然会准时发布。当然因为疫情的原因，我现在是在国内接受“耶鲁大学函授教育”，所以或许会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期待接下来的这个学期，可以和大家分享更多关于摄影和艺术的新鲜资讯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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