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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君超 | 溥心畬先生其人其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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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31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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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分享 | 书艺公社(ID:shufaorg)



爱新觉罗·溥儒(1896—1963),字心畬,以字行。 父亲载滢为恭亲王 次子,后过继八叔奕詥为嗣,袭贝勒爵位; 生母项氏(广东南海人)为大侧福晋,故溥心畬为庶出子。 出生后三日,光绪帝赐名为溥儒。 同父嫡兄溥伟(袭恭亲王爵位),同母胞弟溥佑(过继饶余敏亲王,后归宗)、溥僡。

溥心畬六岁入府中私塾读书,学《论语》《孟子》,一年后学诗,喜仿唐诗。 约十二岁左右,开始初学行楷,十五岁正式学习书法,大字由颜、柳、欧入手,兼习晋唐小楷,后专写《圭峰禅师碑》。 其晚年曾说: “ 余束发受经之年,习篆隶真书,时得清整一二字,辄欣欣然喜。 习益勤,进益锐 。 ”从十七岁(1912)以后的十余年间,大多在北京城外马鞍山戒坛寺中之自家别院读书,与寺中禅师及满清旧臣、遗老诗人等多有交往,其别署“西山逸士”,即为了纪念这一段隐读山中、不问世事的岁月。

日常除了作诗、读书、习字、射猎之外,开始自学作画,并临摹家藏古画,初学“四王”,后学董源、巨然、南宋刘松年、马远、夏圭一派风格的山水,始习南宗,后学北宗。 (陈隽甫《溥心畬先生自述》)还学佛教人物、鞍马、翎毛、花卉等,由此打下了较为扎实的“童子功”。

启功先生在评价溥心畬的绘画时曾说过: “ 未见师承。 画法几乎是全出天才 。 ”但他却谦虚说道: “我没有从师学过画。 如果把字写好,诗做好,作画并不难。 ”

芳枝园 溥心畬
31cm*40cm 约1956年

二十九岁时(1924),溥心畬返回城内居住,以八百元年租金借居已被溥伟出售的萃锦园(恭王府后花园),并加入以宗社子弟为主的“松风草堂画会”(简称“松风画会”),其中有溥侗、溥伒、溥僩、溥佺、溥佐、关松房、惠孝同等,定期雅集,切磋画艺。 并以“ 松风画友 ”的名义合画山水、花卉,制定润例,对外接件。

溥心畬晚年曾说: “画则三十左右始习之,因旧藏名画甚多,随意临摹,亦无师承。 喜游名山,兴酣落笔,可得其意。 书画一理,因可以触类而通者也。 盖有师之画易,无师之画难; 无师必自悟而后得,由悟而得,往往工妙,唯始学时难耳 。 ”(王家诚《溥心畬年谱》)虽然溥心畬自称是三十岁左右开始学画,有自谦的成分,但从中可以窥知其早年学画的一些心得,即学画的最佳途经是 “由悟而得”

溥心畬因画名蒸蒸日盛,遂由业余画家“下海”而成为职业画家,并于1925年春在北平中山公园水榭首次举办个人画展。 (孙旭光《溥心畬年表》)虽被时人誉为“ 北宗山水第一人 ”,但作为名副其实的天潢贵胄宗室子弟,其内心深处一直将绘画视为等而下之的雕虫小技,所以一生始终强调“ 工夫在画外 ”的理念,从而主张学画必须先从学礼做起,正心修身,同时要研究经学、辞章、习字,然后再写画,如果本末倒置,则画是根本写不好。 他用“写画”替代作画,也是彰显画家个人的综合素养。

他后来曾屡屡对弟子们说过: “画是表现人格、风骨和气度,如果人无可取,那么画还有可取之处吗? 画的所以可贵,是根据人品 ,人品好,就是不重画也会重人,何况人品好,画一定会好呢! ”(刘国松《溥心畬先生的画与其教学思想》)

一苇渡江 溥心畬
88.5cm*40cm 1957年

虽然溥心畬一生强调画家的“工夫在画外”,但也并非是完全舍弃绘画的基本技能及其规则。 在不断提升自身的综合素养的同时,也应该注重笔墨方面的造诣。

1952年秋,溥心畬将自己平生在绘画方面的个人心得,撰成《寒玉堂画论》一卷,分为山、水、树、草、苔、云、烟、虹、花卉、鸟、马、猿、人物、服饰、器玩、景物、楼台、屋宇、舟、桥、用笔、傅色二十篇,有简有详,在借鉴古人画法的基础之上,不仅多出新意,且具有可操作的教科书意义。

其中《服饰》一篇,不仅学人物画者可以运用,而对鉴定古画者也有参考价值。 其“ 苦画人之不学,服饰之多谬 ”之义,可谓用心良苦,嘉惠后学。 而《用笔》则强调中锋的重要性,即在作画(写画)时运臂动腕必须有活力,并讲解中锋在画松针、木叶、溪流、苔点时的用法。 此又不仅单纯论画,亦可以论书法,所以他说“ 画出于书,非二本也 ”。

龟寿千年册之五 溥心畬
20cm*14cm 1933年

中国画除笔墨线条之外,设色(亦作傅色、着色、染色)也绝不可轻视或随意而为,因为中国画的笔墨线条与设色,都是其魅力与精华之所在。

溥心畬在《论傅色》中有云: “ 与墨色而浑然无迹者,上也。 色与墨相违,纷杂而不合者,下也 。 ”如何才能使墨与色浑然无迹而不相违,《论傅色》中对各类颜色(颜料)在各个绘画对象,如四季山色、云山云气、松针枝干、楼阁茅屋以及各类花卉等,均有言简意赅的讲述。

与张大千合写山水册之一 溥心畬、张大千
30cm*20cm 1932年

其中关于山水的设色说道: “ 落笔顷刻而成,傅色数日始就。 顷刻而成者,气势也; 数日而成者,经营也 。 ”他曾对弟子江兆申先生说过: “画中着色要淡,要一遍一遍的增加,多着可至十遍。 这样颜色才可以入纸,也才厚重。 ”

1963年7月某日,溥心畬拿出一件棉纸设色山水小卷,画面设色颇淡,却凝实而润泽,他让江兆申看过半小时后便问道: 你看此卷画染色几遍? 江答三遍。 溥心畬说: “一共十遍! 你的画才匆匆的染了一二遍,颜色都浮在纸面上,所以山泽枯槁,毫无生气! ”(江兆申《我的艺术生涯》)

嫦娥奔月 溥心畬
33.5cm*21cm 1953年

溥心畬是近百年来画坛上极少的 诗、书、画“三绝” 的书画家。 由于他在书法上超逾同侪的造诣,也使得他对绘画笔墨的驾驭能力出类拔萃,故而立轴、手卷、册页、扇面、斗方、圆光等无一不能,设色、墨笔、白描等无所不擅。 如就其山水而言,在当时北方画坛充斥着徒具形式、陈陈相袭的“四王”画风之下,溥心畬以 内涵沉雅、外形清整 ,且具有 宋、明院体风格的北宗山水 惊世登场,再加之贵介公子的身世,从而奠定了其北方画坛的地位与绘画品味,并得到了市场以及收藏者、鉴赏者的高度认可。

台静农先生当年即认为,北宗山水沉寂了数百年,北京画坛充斥着空洞无趣的“四王”画风,溥心畬的山水画一出,再次让人们看到北宗山水的精髓。 (林铨居《王孙·逸士·溥心畬》)与“南张北溥”的张大千一生善于多变的画风不同,溥心畬在近四十年的时间中,他的绘画始终保持着较为稳定的个性风格与笔墨属性,尤其是对北宗山水的“古法”和“古意”美学理念的执着与实践。 而同时代的审美趣尚或激进思潮,他几乎是充耳不闻,遗世独立,这也许与他特殊的身世及生活的际遇有关。


《溥心畬册页精选》收入各期时期的 山水、人物、花卉、鞍马、黑猿、神怪 等一百幅册页、扇面小品,有署年的作品最早为1932年(壬申),最晚为1956年(丙申),年代跨越二十余年。 工笔、写意、墨戏等,以及设色、墨笔均有,大致可以代表溥心畬一生绘画的风格面貌及题材与媒材的多样性。

山水册之四 溥心畬
30cm*20cm 1954年

其中几帧雪景山水,深得南宋小品的神韵,笔墨古净,萧疏空灵,极具诗情之美。 其在《寒玉堂画论》中论述雪景画: “雪山但染石阴,无烦敷粉,皴皱数笔,即成残雪。 更有点树留青,飞枫未落者,江南雪也。 唐以前画雪皆施粉,王维《雪溪图》,山树皆以粉染。 宋人以墨渍,虽浑朴不及于古,而气韵转胜。 ”溥心畬的雪景山水师宗宋人,力求韵致。 金碧青绿山水 也是溥心畬北宗山水的一个代表性题材,此类画作极易流于艳俗,所以它对颜料及设色的要求颇高,溥心畬堪称此道的“圣手”。

海门观潮 溥心畬
50cm*30cm 年代不详

本画册中有四五帧青绿小品,楼阁精整,山峰树木,设色考究,层次分明,虽看似鲜妍却又不失清丽,亦如《寒玉堂画论》中所说“春山新绿明秀,夏山苍翠”,诚可与张大千、吴湖帆的青绿山水互相媲美,皆为一时瑜亮。

在现当代中国画坛上,工擅画猿的画家屈指可数,而溥心畬与张大千则是两位绝顶的高手。 张大千养猿画猿,而溥心畬早年则亦以所藏宋代易元吉(传)《聚猿图》卷(乾隆内府旧藏,今藏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易元吉(传)《栗猿图》卷(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为范本。 虽所画之猿多为墨戏之作,但猿之灵动活泼,萌态可掬,且拟人化的意味显露无遗,可称文人墨戏画中的逸品。

本画册中其他的花卉、草虫、神怪、鞍马、人物等,看似信手拈来,却大多构思独运,设色古净,均堪称能、逸佳作。 尤其是花木、鸟兽、鱼虫,不仅造型精准,而且还十分了解其习性与渊源,并有专门的著述(溥心畬《华林云叶》卷下),不禁令人有“ 妙手丹青留后世,王孙风雅旧家声 ”之感。

当今人称溥心畬是“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或“中国最后的文人画家”,虽有些夸饰的成分,但也可以看出后人对他的绘画中“书卷气”的认可与赞赏。 溥心畬早年优游林泉,醉心翰墨,中年频遭家国之变故,落难余生; 而晚年境遇亦颇为不佳,有受制于簉室之累,但他仍能安贫乐道,随寓而安。 而那些精彩纷呈、聊抒胸臆的神妙小品之作,或许也是他的精神寄托与心灵慰藉吧?


癸卯闰二月于海上荆溪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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