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间来往的航班上有这样一位特别的旅客。
这些年来他频繁出现在这趟航班上,明明只身一人上路,每次却要买两个座位,他自己坐一个位置,另一个他会虔诚地将自己背在身前的包放上去。
这个人叫刘德文,他也被称为灵魂摆渡人。
这些年,他往返两岸为的就是将包里的东西送回家,那是他受人所托找到的老兵骨灰。
十八年来,他帮助了两百余位台湾老兵“返乡”,风里雨里,失去过,受伤过。
但他始终无悔,一如既往。
台湾祥和里,这是个聚居了数千名台湾老兵的地方。
在这个“老兵大本营”里,数量庞大的老兵们,他们心心念念的家在大陆,时时刻刻想着回家的他们从没有想过在台湾定居。
因而即便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他们也无妻无子,始终孤独一人,随着腿脚不便,身体越来越糟糕,他们就这样深居简出在这个狭窄的地方里,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
这么一个安置着孤独老兵的地方,近年被一个人打破了沉寂。你常常会看到这样一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型偏瘦,他娴熟地进出老兵们的屋子,就像是自己的家。
他就是刘德文。
而刘德文会来到这个地方,其实只是因为朋友的一句话。那年,三十岁的刘德文正准备买房子安家结婚,同事建议他“祥和房子很便宜,环境空气好,而且离高雄也近”。
刘德文去转了一圈,发现的确像同事说的那样,于是他在这边买了房。而居住一段时间后,刘德文也留意到周围那些孤独的老人。
乐于助人的刘德文决定帮助他们。
“这些孤寡老兵他们十几岁就来到台湾了,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需要照顾,我就是他们的儿子,我愿意在这里照顾他们,一直到他们离开。”
看似简单的承诺,践行起来并不容易。
空闲时候的刘德文会跑去老人家里,跟他们聊聊天。
更多时候他是去各个屋里转转,看看老人们有什么需要的,只要老人跟他说一声,他都不会拒绝帮忙。
他曾经发现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兵出门买饭成了困难,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只能在家饿肚子。于是他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自己每天来做饭,专门照顾这些独居不能自理的老人们。
为此刘德文补贴了一大笔钱。
“生养”解决了,刘德文发现自己还要面对一个“死葬”的问题。
刘德文2002年开始担任这个社区的里长,照顾这些老兵们。那时社区里单身独居的老兵有一千八百多位,到后来则剩下不到五十位。
而这些扳着手指头数日子过的老人们,心里都有一个耿耿于怀的念头。
一天,一个老人带上两瓶高粱酒,找到了刘德文,并提出一个请求:
“里长,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帮我(把我的)骨灰背回我老家湖南,葬在我父母亲的坟前,让我尽孝道,让我跟我父母亲团圆。”
刘德文看着他含泪的眼睛,无法拒绝。
半年后,这个老人去世,刘德文遵照之前的约定,带上他的骨灰前往湖南。那是刘德文完成的第一趟灵魂摆渡,从此,社区很多老兵就开始陆续寻求他的帮助。
于是,刘德文做了一个决定,他辞掉了银行的工作,从此做一名专职的“灵魂摆渡人”。
许多人无法理解刘德文的决定,但刘德文自己心里有一杆秤,因为陪伴着这些老兵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知道这些老兵回家的渴望。
所以他不图钱不图名,他图的,只是让这些在异乡漂泊半生的老兵可以在死后魂归故里。
而在大陆,也有一个人在焦急地寻亲。
他叫唐清泽,一直在寻找他的爷爷。
唐爷爷全名唐毅奇,四川人士。他1949年跟随军队到了台湾。一九八几年的时候很多老兵返乡,然而那浩浩荡荡的返乡大军中,唐毅奇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唐清泽家只知道自己的爷爷曾经生活在高雄屏东,他曾经联系过高雄方面的工作人员。但高雄方面给的回答是“你的爷爷去世过早,查无你爷爷的任何资料”。
线索彻底断了,只有亲情还维系着不肯放弃,寻找唐毅奇成了唐清泽家三代人的愿望。一直以来,唐清泽家用过各种方法尝试,却始终一无所获。
后来,唐清泽听说了刘德文的事情,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唐清泽联系上了刘德文。
刘德文给他的回应是:我现在答应你,我一定要帮你找到,肯定要帮你找到爷爷。
刘德文没法给唐清则一个确切的时间,而习惯了失望的唐清泽也并没有真的指望刘德文可以找到。
之所以找上刘德文,只是唐清泽习惯性地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毕竟三代人都为了这件事奔波了太多年。
这些刘德文不知道,他也没心思去想,应下这件事,拿到唐毅奇的资料后,这个灵魂摆渡人就开始了寻找灵魂的旅程。
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区块。那里有着13个公墓,至少有两千多名老兵葬在了这里。
由于年代久远,登记信息也根本找不到,刘德文只能用最蠢的也是最保险的办法——他一一去寻找。
然而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刘德文的搜寻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他只得从头来过。
唐毅奇去世的时间较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之前,而这个时间去世的人,一定是实行的土葬。
将得到的线索又梳理了一遍,刘德文又有了新的目标。这次他转向六个乱葬岗的公墓,重新一个个寻找,以乱葬岗为主要搜索目标之余,刘德文还找到了唐毅奇生前工作的农场,可惜,全都是白费功夫。
但刘德文没有放弃,他找完乱葬岗和农场又开始翻寺庙。而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
那是一个大雨天,全身淋湿的刘德文像之前一样一处处去打探,当他走到第六间寺庙时,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有唐毅奇长者的骨灰”。
欣喜若狂的刘德文立刻要打电话给唐清泽,他长松一口气:大哥,我找到爷爷了。
而电话那头的唐清泽却迟迟不敢接电话。
许久,他才回拨电话:“德文,我听到讯息了。”
历时七十年,三代传递的使命,这一刻终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刘德文的灵魂摆渡之旅,让人感慨的故事太多。
一个海峡之隔。这头是寻而不能得,那头是盼而无法归。
唐少玲是唐步良的侄女。她对这个叔叔的记忆来源于奶奶的叙述。她自记事起,奶奶就念叨着这么一句话:你们有个大叔。
唐少玲的大叔,自18岁便出去当了兵,从此再也没回来。
唐少玲奶奶至死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死前仍对唐少玲千叮咛万嘱托:“你一定要把大叔找回来。”
于是,奶奶的执念成了唐少玲的执念。唐少玲曾对着大海喊出满心的痛苦:大叔你去哪里了?你出去几十年了!
唐少玲的呐喊没有得到答案。
一直到2020年10月,刘德文找到唐步良的骨灰,这个半生在外漂泊的老人才终于落叶归根。
胡小祥的父亲86了,深感时日无多的他比任何人都焦虑,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让自己哥哥的骨灰回归大陆。
2019年8月,他们等到了刘德文的好消息,半生都在寻觅的老人终于得到了安宁。
何保双的父亲相对则没那么幸运,何保双的爷爷1949年去的台湾,一走就是好几年,没有任何音讯,没人知道他过得如何,是死是活。
何保双的父亲就是在这样一无所知的遗憾中离世,他想让老人有一个归宿,但终究到死也见不到人找不见尸。
2020年1月,刘德文终于找到了何保双爷爷的骨灰,实现了何保双父亲的遗愿。
这些悲欢离合、爱恨纠葛的故事在刘德文的世界里一直都在不断上演。
18年,找回200多位老兵,脚步遍布大陆28个省份……
——刘德文近二十年的时光浓缩一下就是这么一句话。
看似轻巧,但正因有他,那些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的人在交错的时空完成了特殊的重逢。那些遗憾的愿望在即将消散的时候达成了企盼的圆满。
那些失落,那些痛苦,都终于在时间轮回往复的多年后得到了最好的抚慰。
所以刘德文为什么能被称为灵魂摆渡人,能得到那么多国人的感激和认可?
因为,落叶归根是只有中国人才能体会的最美好的归宿,是只有中国人血液才会奔涌的、冲不淡洗不掉的特有本能。
只有中国人会懂中国人想回家的欲望,只有中国人能明白中国人想要团聚的渴求。
这才是帮助了无数老兵回家的刘德文能得到感谢的原因。
毕竟回家,对中国人来说从来都是头等大事。
点个在看,给刘德文,也给所有助人的好人。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