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野樱桃
■周仕华
四月，野樱桃红了。
野樱桃红了的山林格外地诱人。在山路上走着，不经意间就会邂逅一树樱桃，翠绿浓密的叶子间，串串火红的樱桃，光闪闪的，透着一股儿别致的馨香。圆圆滚滚的小樱桃是樱桃花朵们天然的杰作，樱桃花开得早，春天刚迈向大地，故乡的漫山遍野陡然间便冒出许多洁白的花树。野樱桃花猛烈的攻势让大山无处可逃，仿佛山上除了野樱桃花什么也没有。草木还未萌发，衰草连天的山野，因了野樱桃花而倍感生机无限。野樱桃花就是雅致的春姑娘，清纯而不妩媚，一树树，一丛丛，亭亭玉立，出落得端庄秀丽。野生的樱桃花占尽了春光，也不怕招人嫉恨，始终我行我素地开，得意忘形地开，潇洒自如地开。
野樱桃花不都是为红樱桃准备的，故乡的山上，蓬勃的野樱桃花那么多，而没有几树会结樱桃。开花和结果不是想象中的一脉相承，而是花开得奢侈果子结得吝啬。给人一种花开得浪漫而浪费，果挂得珍稀而珍贵的假象。早开的野樱桃花，给大山带来了盎然的春意，点亮春天的眸子，点燃人的激情。山花都绽放得这般喜庆和诗意，农民们还能在家里坐得住吗？扛起锄头，拿起镰刀就往地里跑，该为种玉米等农作物做些必要的准备了。
野樱桃花是急性子，把大山沉默了一冬的脸瞬间擦亮。或雪白，或粉红，常以白色居多，看来樱桃花也如爱朴实少化妆的村姑，很少哪怕是使用最浅淡的粉红来打扮一下自己。一树野樱桃花有成千上万朵吧，密密麻麻，甚至连叶子生长的地方都不肯放过。先开花后长叶，是野樱桃花的一个创举，是为后来给人们更大的惊喜留白。这也是野樱桃花之所以特别诗意的原因，你不知道哪一树野樱桃花会结满树的樱桃，哪一树会颗粒无收。单凭一树花，很难判定是否能收获红樱桃，更难以确定这到底是浪漫还是浪费。不过，野樱桃花们愿意百般付出，哪怕收获不多也从不怨怼的性格，着实值得让人拱手敬佩。大自然不计成本，不唯得失，用豪华的花朵阵容，哪怕只换来一颗香甜的樱桃，也心甘情愿，不怨无悔。单单这一点，人类还需要勤加修炼，才能有这般的修为。
吃樱桃也是一种奢侈，尤其是野樱桃。纯天然的野樱桃，纯属于自然选择，没有丝毫人为的干预。风雨、阳光、鸟雀……一切意外的因素都有可能把一颗脆弱的野樱桃扼杀在萌芽状态。野樱桃就像没有人看管的野孩子，没人管反而成就了它顽强的生命力。挂果了，成熟了，也不是为了向谁邀功请赏，更不是为了向谁炫耀，而是生命的本能，是对抗大自然，适应大自然的成果。
没有一个农村的孩子不喜欢吃野樱桃。把孩提时摘野樱桃吃的记忆，用舌尖上的味蕾储存起来，精心收藏几十年。越是到了异乡，这种记忆越是浓郁。面朝故乡，野樱桃花就会浮现在眼前，红红的野樱桃，犹如从故乡捎来的信笺，字字句句充满甜蜜。自从到远方上学直至参加工作，就很少饱餐一顿故乡的野樱桃，心中的念想也是愈久弥香。2012年春，进城居住以后，感觉距离野樱桃也越来越远，甚至要见到一树茂盛的野樱桃花都很困难。城里似乎没有春天，没有季节的变换，更吃不到纯粹地道的野果，时常念叨的还是故乡好。
有一年春上回到老家去，还没到家就给母亲打电话，问野樱桃成熟没有。正好父母都在坡地里干活，听到我要回来了，连忙都往家里赶。半路上，与父母会合，林间正好有几树熟透了的野樱桃。父亲小心翼翼地把小树弯下来，生怕惊落了樱桃，我也前去帮忙，边摘边吃。樱桃已被雨露洗涤过，很干净饱满，与小时候吃到的一样，味道一点儿都没有变。
母亲说：“多摘些，明天给你女儿带些回去吧。”
我连忙答应：“嗯，她是喜欢吃。”
一树樱桃，我饱餐了一顿，还摘了一大包，回家用玻璃瓶子装好存封着。第二天，带着野樱桃回城，女儿果然很高兴。不过，她只从书本上知道这是野樱桃，而并不了解拥有一树丰硕的野樱桃所要付出的诸多艰辛和努力。至少，她现在还不完全明白。
野樱桃，依然野在故乡的山中，少了人的关注和牵挂。像野樱桃这样的野果，在故乡还有很多，都寂寞着，孤独着，大多终老山林而无人问津。
很想带着女儿，一起去观赏一次成群结队的野樱桃花，去摘一次野樱桃。可是直到现在，这个愿望仍没有实现。虽然女儿不一定能理解我对于野樱桃的情怀，但是我相信，野樱桃对我的心意是完全理解的。一个进了城的野孩子，对长于故乡山野的野果，是不可以忘记的。这份记忆就像故乡的胎记，将伴随每一个离开故乡的人一辈子。
作者简介：周仕华，男，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县作协主席。现供职于宣恩县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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