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身为一代亡国之君,独一无二的心路历程,使得流年暗度在他笔下极美,又极悲。
他是南唐皇室的翩翩公子,“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他的本意只想做一个渔翁,享受碧波万顷的自由,因为他有五个哥哥,本没有继承的希望,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南唐的王。
他不喜言兵,爱好诗词歌赋,绘画音律皆精通,血液里流淌的是一个文人的风雅。
这样的天性,如果换做太平盛世,最多算一个好逸恶劳的主,可偏偏他接手时的南唐,已经风雨飘摇。
他生于七夕,最后也亡于七夕,“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一首《虞美人》成为他的绝命词,被宋太宗赵炅赐予毒酒“牵机”,结束他这一代亡国之君无穷无尽的哀愁。
公元961年,李煜登基,从他父亲李璟手中接过南唐的江山,李煜登基后,对于赵匡胤的步步紧逼,他选择用金银珠宝主动上贡,来换取南唐苟延残喘的时间。
可是赵匡胤却说,“凡克城寨,止籍其器甲、刍粮,悉以钱帛分给战士,吾所欲得者,其土地耳。”意思是说,我心之所向,一心只想要南唐的国土。
也许李煜也意识到,自己根本挡不住赵匡胤一统天下的滚滚洪流,所以只求能在他的铁蹄之下,偏安一隅,能保多久是多久,这个时候的李煜文人软弱的一面暴露无遗。
赵匡胤以“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缺江东诸州”为借口,向李煜要江南的地形地理图,李煜没有半分反驳,直接复制一份,拱手上交呈给赵匡胤。
他的大将林仁肇骁勇善战,认为赵匡胤千里出兵,必有空虚之处,自己愿领精兵袭击北宋军营,为国家存亡拼得一线生机。
并以全家老小性命为担保,如若自己的行动一旦失败,李煜可以将其一家逮捕下狱,并且向赵匡胤澄明是自己起兵叛乱,与李煜无关。
对于这样一位忠君爱国的将领,李煜没有采纳他的建言,反而最终在赵匡胤的离间计下,毒死了林仁肇。
就在他的铁血大臣一个个不忍看到国破,宁愿以死明志之时,李煜依然歌舞升平,听僧人们高谈阔论《圆觉经》《楞严经》,还与文学学士们讨论着《周易》。
直到公元975年五月的一天,心血来潮的他,登上南唐的城楼,才骇然发现城下,到处飘扬大宋的旗帜。
此时的他才知道,早在去年,赵匡胤的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而自己手握兵权的臣子皇甫继勋意欲投降,向李煜隐瞒了这一消息。
这个时候的李煜清醒过来,偏安一隅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他怒杀皇甫继勋,准备认真迎战。
但是为时太晚,早已无力回天,他选择了投降,打开城门的那一刻,李煜赤着上身缓缓而出,从此世上再无南唐……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连同消失的除了南唐,还有高高在上的一代君王李煜,一夕之间跌落为大宋的阶下囚。
赵匡胤封李煜为违命侯,但是无论是太祖赵匡胤还是太宗赵炅,生活上优待他的同时,从未放弃对他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宋的掌握之中。
人生境遇的变化带来的巨大心理落差,以及“四十年来家园,三千里地山河”内心对故国无穷无尽的思念和愧疚,成了李煜余生绵绵不尽最深的哀伤。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南唐李煜《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又是一夜的风声雨声,那瑟瑟的秋风吹起了窗纱,发出飒飒的响声,那冷冷的雨,一滴一滴,似乎滴落在我的心上。
蜡烛马上就要燃尽,屋内要变得漆黑一片,计时的漏壶中水也将滴尽,我在这漫漫长夜里,于枕箪之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起来斜靠又躺下。
记忆中的南唐,还是旧时模样,那些翩若惊鸿、花团锦簇的岁月,恍若昨天,依稀可见,可是如今的自己,自由行走、自由呼吸都不能如愿。
心头拂过,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菱花镜前画眉黛,风卷珠帘留残香,温柔无限的大周后娥皇,还有那些冒死进言的大臣,句句谏言也言犹在耳……
曾经热爱的故国,曾经失去的爱人,对自己披肝沥胆的忠臣,一幕一幕都在眼前回放。
如若自己不那么天真,如若自己励精图治,如若积极应战,或许今天的自己,也就不会是这个模样。
世事如流水一般而去,纷纷而逝,杳如云烟,原来我这一生,竟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我还能去往哪里呢,世上哪里还有我可以寄寓的地方,除了通往醉乡的路,其它的路想去也不能去呀!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这一生似梦,而那随水而去的,还有弹指之间物是人非之后,留下的无尽的哀愁。
在那个七夕,他终于了却余生之愿,魂归故里。
当他的死讯传到江南,江南的百姓痛哭数日,或许他的投降,是自己的软弱,却是百姓的福祉。
南唐没有经历战火纷飞,他没有让百姓生灵涂炭,虽然亡了国,但是却没有辜负黎明。
他把深入骨髓的悔和痛,化成一篇篇词作,永垂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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