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典藏专辑丨古今同在~金石与花朵:晚清以来的博古图绘

“博古”,意即“通晓古事古物”。“博古图”在宋代,指对传世或出土的古器物作图解说明,由画工摹绘古物图像后再交由刻工精雕,后版印成书,如宋徽宗敕撰的《宣和博古图》。明代,文士赏玩古器物的绘画主题也被称为“博古图”,如崔子忠《桐阴博古图》。前二类博古图在明清继续得到发展,尔后在晚清时随着金石学的发展、考据学的兴起,出现另一类博古图,它承继结合了宋代“博古图”与“岁朝清供图”的传统(“岁朝清供”指过年时家里清心雅致的摆设,“清供”指金石、书画、古器、盆景等可供赏玩的清雅之物),在金石鼎彝等古器物拓本上,描绘老梅、牡丹、佛手、菖蒲、菊花、灵芝、芍药、蜀葵、水仙、石榴、萱草、玉兰、海棠等寓意吉祥的花卉蔬果,概以写意表现为主,传达古意盎然的趣味。

宋《宣和博古图》中“周蟠螭鼎”线描图

这类博古图大体流行于19世纪末,尔后逐渐式微。当时以海派画家为创作主力,包括任颐、任薰、吴昌硕、吴湖帆、黄宾虹、朱偁、蒲华、吴大澂、吴待秋、陈师曾、虚谷、张熊、郑午昌,晚近至徐悲鸿、溥心畬等皆有创作。以此为本,另有黄士陵、叶丙堃等精摹绘制青铜器,仿效拓本的效果,并一反带有金石趣味的写意法,而是以细致工笔缀绘花卉蔬果,形成具有西洋写实画风的另类博古图。

技法:全形拓

赏玩青铜器的别种方式

达受,《汉竟宁雁足镫两面全形拓——六舟剔灯图》,达受手拓雁足灯拓片,手题长跋,自绘小像,47.8×26厘米,中国嘉德2009年11月23日,成交价人民币15.68元

晚清博古图中至为关键的特色是“全形拓”,“全形拓”又称“立体拓”“器物拓”“图形拓”,拓者须熟悉素描、绘画、传拓、剪纸等技法,是一种把立体器物原貌转移到平面拓纸上的特殊墨拓技法,可谓是西方照相技术还未传入中国前的“黑白影像照”。古器物以“全形拓”的呈现方式打破了过往以笔描绘的方法,更为精准、科学、立体地表现出器物的真实样貌。乾嘉以来朴学大兴,随着青铜器、石刻、汉砖等文物的出土和研究,文人雅士间博古之风日渐兴盛;许多大收藏家和学者投注心血于青铜器收藏和铭文研究,由于交流金石知识的过程不可能皆赏玩实品,因此将器物上的文字、图像拓在纸面,成为最便利且有效的流通方式,不仅可自赏亦可馈赠同好友朋。

黄士陵,《钟鼎插花》,1896年,116×40厘米,北京翰海2008年5月9日,成交价人民币5.04元

“全形拓”出现于清代嘉道年间,由浙江嘉兴人马起凤始创,容庚《商周彝器通考》:“彝器拓全形,始于嘉兴马起凤。《金石屑》一:卅三录一汉洗,马氏题云:‘汉洗,旧拓本,戊午六月十八日,傅岩马起凤并记。’戊午乃嘉庆三年(1798)也。”在刊印的汉洗拓本图像中可知既为旧拓,捶拓时间或可早至乾隆年间,拓形也甚是简单。被阮元称为“金石僧”的僧人达受,得马起凤传授,使全形拓进一步与绘画结合,在浙江省博物馆可见钱镜塘旧藏达受手拓《周伯山豆》《剔镫图》,于周伯山豆上补绘设色花卉;另有在汉雁足灯上自绘小像两帧,或站或坐于灯间,颇具文人雅趣。这时全形拓仍在发展初期,以纹饰简单的小件器物为主,马子云评:“名为全形,实为一面,不讲求透视,器上的花纹只拓一半,器耳、提梁,只拓前边一面,所拓的墨色,分不出阴阳,中间与边际均成一色,看了如同由木刻印成。”

任伯年,《吉金清供》,1885年,拓有鄀公平侯鼎、鲁伯厚盘、弦纹鼓腹双耳壶,天津博物馆藏

金石学家、收藏家陈介祺将全形拓更往前推,采用“分纸拓”,将器身、器耳、器腹、器足等部位的纹饰、器铭分拓,用笔蘸水划、撕掉多余白纸,按事先画好图稿相应之需,把各部分拓片拼黏在一起,且因用墨浓淡适宜,使器物拓本更为精准。此种拓法的成功取决于绘图稿的准确,陈介祺《陈簠斋丈笔记附手札》:“作图之法,以得其器之中之尺寸为主。以细竹筋丝或铜细丝穿于木片中,使其丝端抵器则其尺寸可准……他人则以意绘,以纸背剪拟而已。”陈介祺传拓的藏品中以西周“毛公鼎”最为驰名中外;他不断研究传拓技法,编著《簠斋传古别录》,专门介绍有关篆刻、拓字及保护古物原貌的经验之谈。吴大澂在给陈介祺的信中有言:“三代彝器之富,鉴别之精,无过长者;拓本之工,亦从古所未有。”之后西方的素描透视方法传入中国后,应用到墨拓,于透视上更形准确、墨色也有着明暗深浅的变化,有的更以渐层处理,力求光影立体感,此时传拓名家有周希丁、马子云等。

蒲华,《钟鼎插花》,1908年,136×68厘米,北京翰海1994年9月18日

综上,全形拓的技法大约有三种:一、分纸拓,是局部以小张纸拓制后,加以拼贴成整器图形。二、整纸拓,经由多次的上纸、挪移,将全器的立体形状及花纹完全在一张纸上拓制完成。三、翻刻拓,是将器物图形及花纹先刻在木或石版上,然后拓印。在实际操作时,常会结合局部分纸拓和翻刻拓,将较难的局部采分纸或翻刻方式,以完成一件作品。

任伯年,《博古图》,1882年,148×40厘米,北京匡时2006年11月21日,成交价人民币5.04元

名件:焦山鼎

明清文人学者著称200年

任伯年,《博古图》,1882年,140.5×38.5厘米,香港苏富比2006年10月7日,成交价24万港元

博古图蕴含多样的青铜器器形,且多具铭文,保留着宋时博古图遗风,记录着该器的金石信息,此中最著名者当为“焦山鼎”。此鼎又名“鄦惠鼎”“无专鼎”等,据传起初为镇江魏姓所有,明末严嵩当政时企图强索霸占,魏氏恐子孙不能保住,遂将此鼎送至焦山寺保存。明末至清不少文人学者对此鼎加以题跋记录;翁方纲《焦山鼎铭考》一书,更使其声名大噪。关于此鼎的年代,据《焦山鼎铭》记自顾炎武、程邃以下,释文甚多,或以为商器,或以为周器,或以为文王时物,或以为宣王时物,迄无定说,盖以朱彝尊《吉金贞石记》“鼎铭其人莫考,曰王格于周,曰司徒南仲,殆周时器也”为普遍看法;94字的鼎铭文字得《石鼓文》遗意,王文治《论书绝句三百首》第一首即言:“焦山鼎腹字如蚕,石鼓遗文笔落酣。魏晋总教传楷法,中锋先向此中参。”可见士人推崇备至。

虚谷,《博古芝兰图》,143×37.5厘米,中国嘉德2010年5月18日,成交价人民币31.36万元

焦山鼎入博古图,至少可见于吴昌硕1902年作《鼎盛图》、1907年作《博古图》、1922年作《鼎盛图》,蒲华1908年作《钟鼎插花图》、马骀1925年作《玉堂富贵图》、丁辅之1940年作《鼎盛图》、徐悲鸿1932年作《博古花卉图》,不同拓本间有着些微差异,由创作时间与画家居地考虑,焦山鼎拓本流传的时空跨度甚大,不愧为翁方纲1817年所言“江南焦山鼎著称二百余年矣”。而蒲华《钟鼎插花图》题识“楚琴仁四兄鉴家近游焦山,得周鼎拓本,嘱补花枝于上,因缀以句,及见案头有焦山志,载周鼎甚详,容释其铭也。”或也透露出焦山一地有着拓本的贩卖流通。

徐悲鸿,《博古花卉》,1932年,149×81厘米,中贸圣佳2005年12月4日,成交价人民币41.8万元

上述诸图,比对吴昌硕1922年作《鼎盛图》与徐悲鸿1932年作《博古花卉图》,可知二者为相同的青铜鼎拓本,仅是前后换位,焦山鼎外另一为“肇祺鼎”,其铭文著录于光绪朱善旗《敬吾心室彝器款识》。二鼎墨拓经由前后交叠错置,使画面产生景深,平面的插枝花卉画作藉由全形拓而有着远近空间感;徐悲鸿更进一步将两鼎墨拓大面积地前后叠置,空间感更为显著;花果设色深浅有致、较写实,并与鼎的容量空间相结合,有着盛装满簇之感。

丁辅之,《鼎盛图》,1940年,121×30.5厘米,“声声爆竹喧,除夜醉初醒,画幅献岁朝,梅枝插古鼎。”中国嘉德2013年5月10日,成交价人民币28.75万元

大师:吴昌硕

砖砚器皿的赏玩收藏

在创作博古图的书画家中,现存作品以吴昌硕为多,其以篆籀笔势入画,浑厚苍劲富金石气,与金石拓本相得益彰。除绘画之外,吴昌硕在题识中也展现其金石鼎彝知识。由其释文题跋的1885年《博古花卉》四屏可为一例,此博古图为姚慰祖以全形拓表现家藏之周汉青铜器、汉晋空心砖,另由张倬补绘四季花卉。大部分博古图,传拓者在器口处留白以利画家补绘,然而画家绘成后不一定补描器物边缘,如此使得器形不完整;或以重墨重色压叠器物边缘的线条,但墨拓仍显著可见,使得花卉与器物间缺乏纵深。仔细观察此作花卉与器物拓本间的关系,直是浑然天成,不易查觉为“补”绘,除花卉本体,画家更细心绘饰细草小石以为盆栽。

吴昌硕,《博古图》,1907年,126×68厘米,“穆穆焦山鼎,剪剪孤山花。古色斗寒香,斑驳而光华。”北京匡时2013年6月6日,成交价人民币103.5万元

吴昌硕在器与砖旁释文及题识,俨然一金石学者。如“元康八年包”砖,写:“此砖出吴兴横山,余家旧藏亦有此种。”“汉羊灯”写:“汉羊镫盖取吉祥之意耳。惜无文字,与博古图所收形制皆同。”“大吉”砖,识“砖出湘中,向藏镇阳陆氏。二字浑厚古朴,与出归安者各异。”一铜器书:“此器曾于方伯裕大令缀遗斋中摩挲一过,虽文字磨灭而真朴之气自在,诚可宝也。”铜簋写:“叔姬敦文字刻露,去年春曾于两罍轩案头见一精拓,较此尤黝然可爱。”吴昌硕题跋包括:出土情况、考识铭文、品评书风,也加入自己的赏鉴经验,补充说明当时的收藏景况。

吴昌硕,《鼎盛图》,1922年,179×95.5厘米,“鄦惠〔无专〕辨莫论,焦岩兀立鼎常存。腊枯华插根能结,富贵荣华到子孙。”北京匡时2012年12月5日,成交价人民币805万元

藉由画作中“元康八年包”砖的题识,可知吴昌硕有家藏古砖,他在1897年所作的《博古花卉》四屏展现了其收藏。四屏分别为吴昌硕以晋永安二年、三国时期东吴建衡二年、宝鼎二年、黄武元年古砖制成之自用砚,并自刻铭文、自钤拓片,吴昌硕手题考证此四方砖砚之年号、由来,再经朱偁补花卉蔬果。画面中之拓法并非全形拓,拓本在四屏间的排列亦规矩,画幅最上为正面,中段为侧面砖铭,下为背面铭文;折枝花卉蔬果与拓本间并无紧密的构图关系,无远近距离感而是错落其间。在平面的石刻文字拓本上绘花卉而非在彝器拓本上表现插花,此种绘画方式可见于时间更早的黄易《博古图》。

方若画梅、黄宾虹补竹、陈邦怀拓,《齐阳瓦罍》,130×63厘米,“‘衙左恭’刻在罍后,余曾就原器观之,今题于精拓全形之上,亦古缘也。”北京翰海1994年9月18日

此砚一直为吴昌硕自用,他晚年谈论书法的诗作中还说:“清光日日照临池,汲干古井磨黄武。”足见此砚是他大半生的文房良友。而吴昌硕最常、使用也最久的砚别号“缶庐”,亦是1882年由金俯将相赠,吴昌硕甚为珍爱,作诗云:“以缶为庐庐即缶,庐中岁月缶为寿。俯将相赠情独系,时维壬午四月九。”后又多次为之刻印赋诗,在一方“缶庐”印的边款上镌:“予得一瓦缶,乃三代物,古朴可爱,以其名庐。”在《石交录》中记金杰(俯将)小传末尾:“俯将既殁,家唯四壁,所藏亦星散。余每拊缶,辄有人琴之感焉。”足见情谊深厚。吴昌硕的收藏、铭刻、书法及与朋友间的交往,均在此《博古花卉》四屏呈现,比照而观,相映成趣。

吴昌硕考据题识、姚慰祖拓、张倬补绘,《博古花卉》四屏(之一),1885年,151×40.5厘米×4,中国嘉德2010年5月17日,成交价人民币50.4万元

意涵:青铜器作为花器

历史、文化、金石信息与祝愿祈福

博古图为收藏家、传拓师与画家三者合作而成的绘画品类。初始由金石藏家延聘拓工传拓出器形,再由画家补绘花卉,作为自赏或馈赠之用;而透过贩卖进行流通的拓本,也成为金石文化的一种载体。随着博古图的流行,传拓者除了注意器物的墨拓呈现外,还须考虑到画家补缀花卉的空间,要将器口处留白,还须注意各器间的相对位置,他们亦在一定程度上介入了创作;对画家而言,创作不再有全然的自由,而是在已有金石彝器拓本的“半成品”上创作,空间布局等皆有所限制,然而也因为限制而提升了画家之巧思。单件条幅画面中仅有单一器物,是最为单纯的构图,随着画面器物的增多,画家更须缜密考虑花卉的姿态与整体的构图。当成为绘画品类,且由单幅扩充为四屏时,钟鼎彝器各类器形之间的布局关系,也都需要考虑。

吴昌硕自用并刻铭,黄武元年砖砚,14.4×13×4.8厘米,北京诚轩2005年11月5日,成交价人民币66万元

纸本传拓的古器物图形,原继承着古器物的图谱与图解功能,后成为承载着历史、保存和研究文化遗物的重要载体,器物与铭文必为一体;但考查博古图中青铜器器形与铭文间的相互关系,发现有着该器与铭文不相合的张冠李戴之情形,此或也说明了博古图不再如实地传播金石信息,墨拓偏离了考据文字历史的初衷,已转为整体画面布局的元素。

吴昌硕拓及考据、朱偁补绘,《博古花卉》四屏,1897年,134×33厘米×4,北京诚轩2005年11月8日,成交价人民币22万元

容庚言:“全形拓本之长处,在能依原器之大小,使形状花纹展现于纸上。加以题识,补以花卉,即是一轴最佳之美术品。”在黑白调子、古意盎然的器物拓本上,点染多彩多姿的花卉蔬果,古今同在,一片生机奕奕,不仅令人想起文震亨《长物志》所言:“古铜入土年久,受土气深,以之养花,花色鲜明,不特古色可玩而已。铜器可插花者:曰尊,曰罍,曰觚,曰壶,随花大小用之。”这些古青铜器,不论原是酒器、礼器、家国重器,在博古图中都成为“花器”,亲近生活,也雅俗共赏。博古图一方面以金石器物寄鉴古之远思,也蕴涵了“与金石同寿”之意义,所绘牡丹、梅花喻有“富贵荣华到子孙”之祈愿祝福。新年伊始,富贵寿考。

图丨本刊资料室

本文经编辑部删节

蓝玉琦为《典藏·古美术》采访主编,《典藏·读天下》特约编辑

文人插花课:值得正经对待的闲事(李如珊)

竹花物语:居意古美术张富荃谈竹花器的审美与收藏(赖奂瑜)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2020金石超级大展!国图、西泠、嘉德、浙博.....齐聚188件青铜、石刻、文玩重量级传拓,《金相...
拓本博古画的创作机制与审美取向
晚清全形拓的两种审美视角
童衍方:金石全形 博古传真
故宫博物院藏商周汉青铜器全形拓本下载 | 全形拓界的三位大师
100年金石学盛典,如是说金相椎痕大展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