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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一个不起眼的婆子,却是职场赢家!

怡红院里有一个宋妈,第一次出现在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大观园的新鲜果实下来了,袭人打发宋妈去给史湘云送东西,一盒装的是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另一盒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袭人向宋妈道:“你先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如今打发你与史姑娘送东西去。”

此处有一句批语:“宋”,送也。随事生文,妙!

的确,《红楼梦》里有很多“因事生文,随事起名”的例子,比如:贾宝玉赴薛蟠生日宴带了双瑞、双寿两个小厮;金陵十二戏官里的宝官和玉官;贾宝玉过生日的时候拜见了张王李赵四个奶妈,等等。

但是,怡红院的宋妈并不只是起到送东西这么简单的功能,她在《红楼梦》里还有一些独立的故事情节。通过这些情节可以看出宋妈是一个诚实稳妥而且成熟世故的仆人,深得怡红院主人以及大丫头们的信赖。

送东西看起来很简单,但其实是一个有油水的差事,尤其是给主子们送东西,基本都可以得到赏钱,类似于现在说的小费。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礼尚往来是中国传统的礼仪习俗。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送礼物可以拉近双方的关系,交流彼此的感情,送礼的仆人就相当于两人之间的媒介。收受礼物的一方自然心情愉快,就算爱屋及乌,也要表示一下,何况在当时,打赏跑腿送礼的下人是惯例。

例如,薛宝钗差婆子送给林黛玉一大包燕窝,林黛玉就赏了几百钱;秋纹替宝玉送给王夫人、贾母一枝插瓶桂花,得了衣裳又得了银子。像晴雯麝月这样的大丫鬟月例银只有一吊,佳蕙等小丫头月例只有五百钱。至于那些更小的不入流的小丫鬟婆子们大概连五百钱也不到。一个月替主子跑几次腿,就可以得到赏钱,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何乐而不为呢?因此,小丫头佳蕙给林黛玉送了一次茶叶,高兴地说“我好造化”。

小丫鬟们只限于内宅跑腿打杂,毕竟过去讲究男女大妨,未婚女子是不可以抛头露面的。那么,需要出去跑腿的工作就有赖于婆子或者未成年的小厮们。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接触到女子,而通常小厮又在二门以外伺候,交接的都是大小丫鬟们,只有已婚的婆子才更方便地出入于内外之间。

宋妈是一个深得主人信任的婆子,而且宋妈也确实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例如这次,袭人差她给史湘云送东西。宋妈说:“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的。”又道:“宝二爷不知还有什么说的,姑娘再问问去,回来又别说忘了。”

这说明宋妈经常担任宝玉和史湘云之间的信使,对于宝玉的性格也非常了解,同时做事情很尽心,稳妥,想得也很周到。

宋妈第二次出现在第五十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平儿和史湘云贾宝玉一起大吃烤鹿肉,把虾须镯摘了下来放在旁边,结果不见了。

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这样,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个人提起。”

偷虾须镯的是怡红院的小丫鬟坠儿,而发现小偷的就是这个宋妈。宋妈发现了之后就赶紧去报告凤姐和平儿。这说明宋妈是一个凡事留心的人,对于主人忠心耿耿,处理起事情来也老练成熟。

宝玉听到了麝月和平儿的谈话,告诉了晴雯。晴雯听了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越俎代庖将坠儿赶了出去。有这样一段对话:

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背后骂他。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

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

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净一日。”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

从这段话来看,宋妈谨遵平儿的嘱托,回来之后果然没有告诉宝玉,也没有告诉麝月晴雯等大丫鬟。这说明宋妈是一个本分的人,并不像其他婆子一样摇唇鼓舌,到处搬弄是非。而且可以看出在宋妈的心里,袭人才是怡红院做主的人,宋妈对于袭人更加尊重信服。因此提醒晴雯最好还是等袭人回来再说;可是听到晴雯坚持要赶出去,麝月也发了话,宋妈便不再多言,马上去执行了。

坠儿母女自然带着一肚子的恼恨和不服气离开,竟然也不顾主仆等级之间的规矩。宋妈妈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没有别的谢礼,便有谢礼,他们也不希罕,不过磕个头,尽了心。怎么说走就走?”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又找秋纹等。他们也不睬他。那媳妇嗐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宋妈这段话很有“补刀”的效果,不过也确实是规矩使然,宋妈此举虽然有顺情说好话,讨好晴雯麝月等的意思,也说明她的心中等级观念明晰,也因此,她才能时刻恪守本分,赢得小主们的信赖和重用。

宋妈第三次出现在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宝玉听了紫鹃的谎话,疯魔病发,“李奶母带领宋嬷嬷等几个年老人用心看守,紫鹃、袭人、晴雯等日夜相伴”。宝玉几乎是荣国府所有人的眼珠子,心肝肉,他出了问题自然要挑选最竭力尽心的人照顾陪伴,其中宋妈赫然在列,也印证了宋妈的为人,以及在怡红院与众婆子不同的地位。

宋妈第四次出场在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晴雯被逐,宝玉大恸。袭人也顺从宝玉做了个人情,将晴雯的衣裳用品和自己的几吊钱等打点了悄悄送到晴雯家里。当时王夫人赶走的晴雯的时候,对其恨之入骨,连一件衣物也不让带出去,说是留下给好丫头穿,好丫头用。

书中写道:“袭人笑道:“原是久已出了名的贤人,连这一点子好名儿还不会买来不成!宝玉听他方才的话,忙陪笑抚慰一时。晚间果密遣宋妈送去。”

袭人此举是公然违背王夫人的本意的,因此要“密遣”,而宋妈成了这一行动的首选,当然是与其本分老道的为人分不开的。

晴雯死后,宝玉还向小丫头打听情况:“宝玉便带了两个小丫头到一石后,问道:“自我去了,你袭人姐姐打发人瞧晴雯姐姐去了不曾?”这一个答道:“打发宋妈妈瞧去了。”宝玉道:“回来说什么?”小丫头道:“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宝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子说:“一夜叫的是娘。”

从这一举动,也可以看出袭人对于晴雯并非一山不容二虎的对立地位,而是有一定的姐妹情谊,对于晴雯的被逐,袭人也深有物伤其类的痛楚,因此排遣宋妈过去探望。而宋妈也相当地诚实,打听了晴雯去世的状况,回来原原本本地学说给了袭人。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在很多时候,我们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会很瞧不起一些所谓的“弱势群体”,例如办公室的白领会看不起那些打扫卫生的,食堂做饭的;同是白领阶层,那些有钱有权的部门工作人员会看不起相对弱势的部门。事实上,一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获得稳定的地位和收入,以及上司的认可和信赖,都是很不容易的,与工作的高低贵贱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从事一些看起来不怎么体面的工作,只是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得到相应的教育,没有得到相应的工作机会,并不是他们的工作能力,处事能力有问题。

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可小觑的。麝月曾经说过:“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他们是粗笨可怜的人就完了。”宋妈,怡红院里一个最底层的婆子,不言不语,悄无声息,却混得风生水起;而晴雯那样精明爽利、张牙舞爪的人却被红楼职场无情地淘汰,遭遇了最悲惨的结局。

这值得很多身处职场的现代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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