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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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大家好！人类向来有一种强烈的自由感，我们倾向认为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把握自己的命运，这使我们相信我们有自由意志。但是，自由意志可能和其他直观直觉一样是错误的，经不起反思。所以，我们举办了这次辩论赛，有幸邀请到了各位哲学家参赛。欢迎你们！我们今天的辩题是“人类有没有自由意志？”正方的观点是“人类有自由意志”，反方的观点是“人类没有自由意志”。请大家稍作准备，自由组队，辩论马上开始。
正方队员：亚里士多德、康德、萨特、坎恩；
反方队员：斯宾诺莎、霍尔巴赫、尼采、斯金纳
正方一辩（亚里士多德）：反方辩友，你们好！人类当然有自由意志，你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行为，因而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当然你们可能会问当一个人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并被威胁去抢劫的时候，他为了保全性命只好选择去抢劫时，此时难道抢劫还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吗？我不得不说此时他的行为是不自由的。所以，我们有必要为自由和不自由划分界限。我认为当且仅当一个人被迫或者出于无知时，他才是不自由的，否则，他就是自由的！不过为了避免误解，我必须对这个规则解释一下。出于无知并不等于在无知的状态下做事，例如一个人因为不知道毒芹有毒，竟然把它作为食物款待朋友，导致了朋友的死亡。此时，我们不能将全部责任推到这个人身上，因为他是出于无知才做出这件事的。但是如果一个人喝醉酒以后杀了一个人，我们就必须判他的罪，因为他只是酒后失去了意识，处在无知的状态做这件事，而不是出于无知才做出这件事。因此，我认为人类有自由意志，当且仅当他是被迫和出于无知时，他才是不自由的。
反方一辩（斯宾诺莎）：正方辩友，你好！我认为我们必须澄清我们的辩题：什么是自由意志？你刚刚把自由意志当做行动自由，却忽略了行动发生的背后原因，在我看来，恰恰相反，我们的行动都是被决定的，我们没有自由，如果勉强说有自由，最多只能说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对规律的服从。因为物理世界都遵循因果律，一个事件必然有一个原因，因此，世界是被决定了的，我们自己并没有自由意志。而你把行为本身当做了自身的自由，却没有看到行为背后的因果链条。如果你可以明白这一点，那么当你把毒芹当做食物款待朋友导致了他的死亡时，你要明白这是被事先决定的，你无须太过自责。
正方二辩（康德）：反方辩友，你好！感谢你刚刚为我们澄清了辩题，但是，我依然认为就行为动机层面来说，人还是有自由的。你的因果论观点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倘若所有事情都有原因，那么第一原因是什么呢？恐怕根本追溯不出来！如果第一原因都不存在，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不仅如此，你的观点为所有的罪行都提供了辩护，那么谁来承担道德责任呢？如果一个人杀了人，只用说他的行为是被决定的便可以逃脱惩罚，那么正义何在？
我认为我们必须区分自由和必然。这个世界分为现象世界和本体世界，现象世界是一个必然王国；而本体世界则是一个自由王国。在必然王国中，我们遵循严格的必然性；而在自由王国中，人有无限的自由。作为实体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本体，我们不能用现象界的规律来考察作为实体的人。自由也不属于现象界的讨论范围。所以，你所谓的“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只适用于现象界，而不能真实的表述物自体世界的自由，也即人类真正的自由。只有认识到人自身有无限自由，人才能够自主的进行道德选择，构建心中的道德律法。
反方二辩（霍尔巴赫）：正方辩友，你好！虽然你的名声很大，但是我依然要提出反对。你仍然引入了上帝来保证道德的人可以得到公正的对待，以此为人提供行善的动机。但是你如何能够保证上帝的存在？既然我们处在现象界之中，那就必须服从现象界的规律。
在我看来，自由意志只不过是大脑的一种状态，驱使我们行动，使我们的身体作出反应。所以，决定我们行动的是大脑的冲动，而这些冲动只不过是过去设定的目标或者想法。如果他不按照这种冲动行动，那也只是因为他产生了新的目标或者想法。因此，人类的行动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只是他过去接触的想法和提示的必然结果。所以，人根本没有一丝自由，是完完全全被决定的。
正方三辩（萨特）：反方辩友，你好！您的决定论未免太强了，剥夺了人的全部自由，我认为这恐怕太违背我们的直觉吧！其次，您的论证也是有纰漏的，您认为一个人的行动完全是由脑子的冲动决定的，而这种冲动又完全被他过去所设定，但是难道这种冲动就不可以被他的自由意志设定吗？您怎么区分这种冲动是被他过去所设定还是他的自由意志所设定的呢？人往往反对定义和标签，通常他人命令他去做A，他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自由而去做B，这不就是人的自由意志的一个体现吗？
和您正相反，我认为人是完完全全自由的，他必须为他所有的行动负责。第一，甚至战争中的人也是完完全全自由的。我们本可以选择通过自杀来结束这一切，但是我们选择活下来，那么我们就已经做出了自由的选择；其二，我们与世界是融为一体的，我们无法区分我们做的选择和世界为我们做的选择，一切都必须由我们来承担；其三，甚至我们的出生都可以由我们自由决定，因为出生只是事实性事件，当我们向着未来的目标迈进时，我们就改变了我们的过去，选择了自己的出生。综上，我们是完完全全自由的，必须为自己的全部行为负责任！
反方三辩（尼采）：反方辩友，与当哲学家相比，你还是更适合安安静静的当一个作家！自由意志完全就是一个错误！你的言论多么的荒谬啊！如果人类必须对他所有的行动负责，甚至在战争中人都是自由的，那么在战争中被残忍杀害的孩子和被屠杀的人们难道是死有余辜吗？你说可以通过自杀来结束这一切，并声称他们没有自杀是自由的选择，你所谓的自由是否规定得过宽了？
在我看来，自由意志只不过是宗教和道德对我们的欺骗，目的是对我们进行道德绑架，方便进行惩罚和统治。我们一直以来都犯了因果倒置的错误，不是因为我们是自由的，所以我们才是道德的；而是因为社会需要道德，所以我们被设定为是自由的。人类没有灵魂、意志，只不过是生成的洪流中的一部分！
正方四辩（坎恩）：反方辩友，你好！虽然你的想法惊世骇俗，但是也经不起推敲。首先，你所说的因果倒置，没有足够的论证支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奇思妙想而已。人有自由意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其次，你认为人没有灵魂和意志，只不过是生成洪流的一部分，你想打破二元论的框架，只可惜最终仍没有成功。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不自觉的在使用二元论的框架了。
在我看来，人类还是有自由意志的。首先，刚才斯宾诺莎和霍尔巴赫都在强调决定论，并以此否定自由意志。不得不承认自由意志与决定论是不相容的，如果决定论是正确的，那么自由意志的确不可能存在。然而你们在这里似乎漏掉了什么。那就是人在做重大决定时仍然可以自由选择。比如选择生或死，比如在两件都非常想要的事情中做选择，此时自由意志熠熠生辉。其次，还请你们注意，如果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不相容，那么自由意志与非决定论也是不相容的。因为在非决定论的语境中，我们做的选择是随机出现的，那这种选择不也是不自由的吗？比如据调查，你一定会选择A作为度假地，可是你偏偏选择了B，你一定会觉得哪里隐隐不对。总之，不论是决定论还是非决定论，自由意志都与它们不相容。但是我仍然要为自由意志的存在进行辩护。我们被已有的性格和动机所决定，但是这些性格和动机却正是我们自己塑造的，也即是由我们自由选择的。也许有人会反对说过去的性格和动机不能完完全全决定现在的行为，现在的行为仍然有随机性。但是，我必须说我们的选择与我们的过去相一致，倘若不一致时，我们也必须为它负责任。所以，我们就像既是一本书的作者，也是这本书里的人物那样把握着自己的命运。
反方四辩（斯金纳）：正方辩友，你好！我不得不说你的观点很有启发性，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不相容，同时也与非决定论不相容。于是你最后求助于弱决定论，但是，我认为不存在弱决定论，你的论证刚好证实了这一点。例如，你在论证已存的性格和动机决定了现在的行为时，采用的是决定论的观点，而在论证这种性格和动机的形成正是人自己塑造时，又投入了非决定论的怀抱，这种自我矛盾恐怕是你的论证中致命的弱点吧！
我认为，根据行为主义的观点，人都是被决定的，是没有自由意志的。我们可以创造一个环境，培养出我们想要的人。我能想到很多人可能会反对我的观点。首先，有人可能认为这种环境只会培养出不情愿的奴隶和伪君子，但我认为只要培养的方式足够正确，一定可以培养出想要的人；其次，有人可能会觉得人拒绝被定义，你越想让他做A，他就越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自由而选择B。但我认为这根本不值得担心；其三，有人觉得这太冒险了，通过现有的技术，我们究竟会培养出怎样的人还是一个未知数。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区分事实和价值判断。科学只能告诉我们“是什么”，而价值判断则负责告诉我们“应该是什么”。科学实验是有效的知识，但并不是普遍的。设计环境很大程度上类似科学实验，既然我们能够给科学实验试错的机会，为什么就不能撇开对环境设计的苛求眼光呢？因此，我认为，即使人没有自由意志，这个社会也可以很好的运行。
主持人：谢谢大家精彩的辩论，真理总是越辩越明！虽然最后我们依然没能就“人类有没有自由意志”得出定论，但是这场辩论绝不仅仅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战。起码，我们能够看到辩题越来越清晰，从行动自由逐渐深入到动机自由；辩论的角度越来越广泛，涵盖了决定论、非决定论以及弱决定论；而且辩论越来越深入，各位辩手能够站在对方的肩膀上，带领我们观众一起看的越来越远。正如12世纪波斯神秘诗人、神秘主义者鲁米所说“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支持者的争论会一直持续直到人类会死里复活。”再次感谢各位参加今天的辩论赛，带给我们一场思维碰撞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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