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湖北巴东县29岁的邓征途，告别妻子女儿到云南楚雄一个建筑工地的打钻班打工。这是一个投资3亿元的大工程，仅打钻班就有40多人，专门雇当地一名女子阿里拉为他们做饭。由于工地上就她一个女人，长的也有几分姿色，每到吃饭时，工友们都蜂拥围着她转，甚至还和她开粗俗不堪的玩笑。
有一次吃晚饭时，几名工友居然对阿里拉动手动脚，吓得她大声惊叫。邓征途实在看不下去，就把手里吃的糖蒜猛的摔在地上怒吼道：“你们要不要脸！难道你们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吗？我真替你们害臊！”工友们看邓征途发火了，都感到没趣就悻悻地散了。她心存感激地看了看他，敬重之心油然而生。
从此，阿里拉就格外关注邓征途，而邓征途看她的工作量很大很忙，有空时就过去帮她的忙。通过几次交谈，他得知这个女人比自己小一岁，初中毕业后被逼嫁给一个无赖，并生下一个女儿，女儿4岁时他们就离了婚。邓征途非常同情她们母女俩，所以当其他工友调戏她时他一看到就出头解围。她非常感激地对他说：“你跟其他男人真的不一样，真是一个大好人。”实际上，邓征途不仅心地善良，也很聪明。他参加过高考，当过几年水电工，是工地上文化水平最高的小伙子。每逢钻机出故障，他拿着说明书看看、琢磨琢磨就能找出原因修理好。经理对他相当赏识，后来就让他当班长，每月还给他增加了500元津贴。
在这个工地干了4个月后，他给在老家的妻子谭翠玲汇回8000多块钱，并豪气冲天地对妻子说：“钱存一大部分，剩下的你和女儿买几件好衣服，不要怕花钱，有我哪！”老公把钱寄回来让自己花，使妻子不由地激动得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他说完这些话时还对着话筒吧吧两一下，然后调皮地问妻子什么声音？她当然知道是丈夫在对着话筒亲吻，但却装糊涂说不知道。他看看身边没人就大着胆子说：“我这是在亲你呢，傻帽！”他真的很想妻子，在他的心目中妻子要比阿里拉漂亮，不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他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她。但是，一个血性方刚的年轻男人与留守妻子远隔千山万水，最多只能在电话里和妻子说几句悄悄话，远水怎么能解近渴。在寂寞难耐时，他就用冷水冲头，用皮筋弹自己的手，以此来压抑自己的性饥渴。
2004年春节，公司决定留一部分人加班。邓征途非常渴望回老家和家人团聚，没想到春运车票很难买，一票难求。经理看他买不到票就趁机留他说：“春节我不会亏待你的，留下吧，一天按三天的工资算。”无奈的他也只好留下了。
大年初一晚上，阿里拉弄了一桌子菜，招待留守的16个人。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大家都眼含热泪，喝得都很尽兴。散场时，阿里拉睁着那迷离的眼睛对邓征途说：“我喝高了，你送我回去吧？”邓征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阿里拉的住房离工地很近，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她的女儿去她姥姥家了，小小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邓征途挡不住阿里拉的诱惑，进到屋里两个人就紧紧地抱着对方上了床，越过了道德底线。酒醒之后，他后悔不迭，愧疚得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天哪！我怎么对得起为我苦苦留守的爱妻呀！”在没人的地方，他使劲用巴掌抽自己的脸。春节过后，非常内疚的他回到了湖北省巴东老家。到家后，他非常勤恳地为妻子和女儿做任何事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求得一点心安。
探亲假结束后，邓征途又返回云南。工友们经常拿他和阿里拉的事开玩笑，甚至有人善意地提醒他：“小心染上病啊，那个女人可不简单。”邓征途当然知道工友们指的是什么，但是他不信。不过，他还是暗地里留一个心眼，多了解一下，看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一了解他发现，阿里拉和男人的交往确实有些烂，不光是他一个人。他就产生前所未有的懊悔，觉得自己非常糊涂，怎么和这样一个女人泡在一起干出那事呢？这时，正好老板调动他到深圳总部，他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来到深圳后，邓征途决心做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洁身自好，对妻子越发疼爱。2007年，他凑10万块钱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新房，以迎接小女儿红红的出生，但是，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
2009年春节，邓征途又一次踏上了南下的汽车，刚到深圳工地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原本不错的身体变得毛病不断，经常咳嗽、浑身酸软还拉肚子。开始，他以为是水土不服，就到药店买了些药，可是过一阵子又犯病了，抵抗力严重下降。有一次上网时，他无意中发现艾滋病的症状跟自己身上的症状很像，吓得他毛骨悚然，不由地想起几年前他和阿里拉仅有的那次出轨行为。
从此，他更加关注有关艾滋病的信息，有一天，一篇文章把他的精神彻底击溃了。那篇文章中说：“性生活不洁、公共场所洗浴、唾液等都可能传染艾滋病。这种病不是当时发作，而是慢慢地吞食人的免疫力，有的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潜伏期。”邓征途下意识地觉得下身似乎痒起来。他有事没事就去挠几下，没几天大腿根部就起红色疙瘩，越挠疙瘩越大。由于怕丑，他不敢去医院看病。起初，他用开水去烫，有些患处还被烫破了皮，身体也发起了低烧，这可怎么办啊？情急之下，他找到一家小小的私人诊所。坐诊的医生看他穿着一身工装，看了看他抓红的下身患处，眨巴着狡黠的小眼睛说：“这种症状就是那种艾滋病，让他先交5000元钱在这里治疗，并发誓替他保密。”邓征途吓得两腿瘫软，老老实实交了钱。
此后，他就把这儿当成他的救命之地，拿一沓子钱换回一些难咽的药片，一来二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不敢跟任何人交心，怕直面现实，也怕身败名裂。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对他来说这日子太难熬了。当年7月，在艾滋病阴云的笼罩下，邓征途的身体越来越糟糕，直接影响到工作。老家的妻子谭翠玲不时催他回家治病，没办法他只好辞职了。
回到家，妻子看他那消瘦的面容就说：“你太超过事业有成的同学了，结果怎么样，把身体累垮了，不过我也有责任。”邓征途心里说：“爱妻呀，你对上侍奉公婆对下哺育孩子，已经做到了极致，我才是罪人哪。”谭翠玲拉住丈夫到宜昌等地治疗，效果都不明显，好多次他就想大声说帮我查一查HLV，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其实，一查血就知道是不是艾滋病了，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让查也不想查，怕万一是了怎么办？
更让邓征途惊恐万分的是，妻子谭翠玲后来吃饭也少了，胃不舒服还伴有咳嗽。他了解到，大约有半数的艾滋病患者都是由肺部症状为初期表现的，最常见的是卡氏肺囊图肺炎，患者表现为持续性咳嗽等。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病传染给妻子了，心里暗暗叫苦。（待续）
打工仔的难言之隐（下）
2010年3月7日，宜昌市第一人民医院诊断邓征途患有严重的胃炎和肺病。他的小女儿更让一家人揪心，仅仅一小片西瓜就让她拉肚子好几天，连输五六天液才控制着。心里有鬼的邓征途越发心慌，怎么一家人都往这艾滋病上跑哇，难道到了集中爆发期了。他综合一家人的症状，持续咳嗽、低烧、腹泻、近半年消瘦10%，这情况不是艾滋病是什么？完了，完了，全完了，我罪不可恕啊！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时，他狠命地扇自己的耳光。在如山的重负之下，一个受惊的灵魂将何去何从呢？他倒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认为这是他现实生活的唯一寄托。每次在烟雾缭绕的时候，小女儿红红就蹬蹬蹬跑过来，一本正经地把含在他嘴里的烟夺下说：“爸爸乖，不抽烟，妈妈说抽烟不好。”他便掐灭烟头，把女儿拦在怀里用头抵住女儿的额角，悔恨的泪水不由地流下来。“我真是作孽呀，这么小的孩子都被我害了。她还能怎么看清这个世界呢？她能等到长大哪一天吗？”想到此，他禁不住就呜呜大哭起来。
家里又开始借贷了，不借贷不行啊。他不能挣钱，妻子也没收入，还有两个孩子。邓征途走向了绝望，并开始悄悄地算着一笔账，一家四口人三个人患艾滋病，我们仨谁先病死呢？剩下的又该怎么过呢？街坊四邻又该怎么看呢？他一遍一遍的谴责着自己对妻子的不忠，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妻子女儿，将来肯定是绵绵无期的痛苦。我将怎样让他们脱离苦海呢？与其留下自己与病魔苦苦搏斗不如……猛然间他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甚至安慰自己说：“人们都说天堂是美好的，那里不会有歧视的目光，不会有可怕的流言，不如我到天堂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吧。”
当年3月15日中午，邓征途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一起去父母家吃了顿饭，又到岳父岳母家转了一圈，然后把大女儿青青留在姥姥家写作业，自己带着妻子和小女儿回到家。晚上9点多钟，他一边催促妻子和女儿早点睡觉，一边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夜里10点左右，他听到妻子的鼾声后就悄然下了床，打开电视。他看妻子和女儿依然没动静，就找到一支圆珠笔，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开始给大女儿和父母写遗书。“亲爱的丫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妹妹都不在人世了。希望你坚强勇敢地活下去。你是爸爸的好女儿，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的大门向你敞开着呢，叔叔、舅舅都会帮你的。你是爸爸的乖女儿，是我的希望。我们治病欠了别人的钱，父债子还，你长大了把这些债都还清。我最对不起的是两边的双亲，忠孝不能两全，儿子、女婿先走一步，望爸妈节哀。你们要厚葬翠玲，她是一个好爱人。”
写完遗书，已是夜里11点多钟，邓征途颤抖地拿出一把斧头走进卧室。他站在床前长久地注视着熟睡的妻子和女儿，流着热泪说：“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们在世间的冷言冷语和病疼的撕扯中度过余生，既然我们是一家人就一起走吧！”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就抡起斧头朝妻子和女儿狠狠地砸下去。然后，他打开一瓶早已准备好的农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劲开始发作后，邓征途又拿起斧头砸向自己的头，钻心的疼痛却把他砸醒了。趁残存的一点清醒，他摸出手机给自己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母亲一听，赶紧叫起小儿子邓辉赶往他家。邓辉砸碎哥哥家的窗子翻了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和刺鼻的农药味扑面而来，屋内一片血海。只见哥哥卷曲成一团正不停地呕吐，床上血肉模糊的两个人是他的嫂子和三岁的小侄女。邓辉赶快拨打了120和110。
16日凌晨1点左右，三名伤者被送往巴东县人民医院。谭翠玲母女因失血过多而死亡。邓征途经过抢救脱离了危险，醒来的邓征途望着挤满病房的亲友泣不成声地叫喊：“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呀？我得了艾滋病还传染给了翠玲和红红啊！”
邓征途这话让满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巴东警方迅速把邓征途一家三口的血样拿到巴东县疾控中心检测，可是检测的结果却发现，邓征途一家三口人根本就没有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甚至连普通的性病都不是。邓征途反复读着那三份检测鉴定报告，突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被子和所有人的眼睛。
3月26日，邓征途被巴东县检察院批准逮捕。4月10日，病愈出院的邓征途被关进县看守所，等待他的将是良心的折磨和法律的审判。当他听到外面对他妻子的谣传时，刚刚从死里逃生的他急忙向警方、警察连连乞求说：“请赶快帮我辟谣吧！我老婆是世上少有的贤德女子啊！”这也许是这个伤心欲绝的男子眼前唯一能做的事。愚昧的他不知是否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儿已经被他送入了天堂，但是，等待他的将是后半生沦入精神的炼狱，让他好好反思人生吧。
其实，邓征途一家子的悲剧反映了一个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即外出打工者的性饥渴和性压抑问题。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城市的现代化建设，打工的人背井离乡大批涌入城市，由于环境和经济条件的限制，他们往往和邓征途一样，远离妻子长年累月地孤身一人度日，无法过正常的性生活。这些性欲旺盛的年轻人特别是已婚的，一方面由于得不到性需要而焦虑饥渴；一方面又要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据卫生部公布的数据，全国有近80%的外来务工人员都有轻重不同的性压抑症。在这种困境下，外来务工者往往靠性幻觉和看黄色录像、黄色书刊、嫖娼等方式来解决问题。这样不仅收效甚微，反而因防护措施不够容易感染性病。同时，他们也会因这些不道德的宣泄途径而产生一定的心理压抑。比如邓征途，由于消极自我暗示、自己比对而陷入一个怪圈，越怀疑自己压抑越大，把问题越放越大，把自己贴上艾滋病的标签，内心充满了恐慌和内疚。另外，他有着一次不轨行为的痛悔和负面情绪，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一个人如果长期处在压抑状态，极容易引起心理扭曲，为了释放压力或寻找解脱，他选择了自我毁灭以及毁灭妻女的违法犯罪行为。他这行为是愚昧的也是可耻的，除需要国家从根本制度上解决问题外，也建议用人单位不妨适当给外出打工人员休假，让他们回家和配偶团圆，释放被压抑的能量。这样不仅可以保障他们的身心健康，也会提高他们的工作质量，避免类似悲剧的发生。 （完）
（根据郑州广播电台《都市沸点》节目整理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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