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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会念错字

       汉语有着世界上其他语言所不具有的优点。它使用了象形表义文字,这样的文字不会轻易随语音的变化而变化。尽管各地有方言,发音相去甚远,但是一旦写下来,都要统一成标准的汉字,具有极强的稳定性,不因一时段、一地方的发音不同,而改变字形,这使得中国用语言记述的文化几千年得以传承。


  使用汉字,可以跳过“音”的环节,往往通过字形就能理解字义。尽管加上音的环节后需要的时间是以毫秒计的,但是紧急情况下,这几毫秒的时间可能会挽救人的生命。日本曾经有去汉字化的倾向,但是公路上的提示牌、新闻报纸、正式公文还都尽量使用汉字,就是因为汉字字形直接将字义反映给大脑,不经过音的环节,快速而且准确


  汉字比拼音文字显得复杂。然而,越复杂的东西,一旦掌握,往往会比简单的东西获得更大的益处。比如计算机的输入法,使用拼音输入,上手极快,可是不论有多快,都无法与形码(五笔字形、郑码等)的录入速度相比,可是这形码太难学。中国人吃饭使用筷子,这比刀叉难多了,但是会使用以后,就比使用刀叉更便利。
  
  如此美妙的汉字,我们怎么就常常念错呢?原因有三:
  
 
 一、汉字本身太难了
  
  尽管汉字好处多多,但是,太难学。


  其实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难的东西,你却试图用简便的方法来掌握,自然就比较容易出错。我就曾经用过简便的方法认读汉字。


  我上小学时,正值文革第二年(1967年)。入学后,没有课本,老师们被轮流批斗着。语文课,只有油印的课本,十几课,从头至尾都是“XXX万岁”。二年级(1968年)的课文,几乎全是“打倒XXX”。所以,可以说,从来没有人正式教过我汉字,我想认字,唯一的方法就是跟着广播学背语录,背完后拿着语录本,一个字一个字认。


  三年级时,到了农村,当上了小农民,因为有点汉字的基础,每天还会读一读小说什么的。遇到不认识的字,在没有字典的年代,就只能问父亲。父亲被我纠缠着,总会不耐烦,他决定授“渔”而非“鱼”,告诉我简便的汉字读法:“有边念边,没边念中间。”有了这九个字,他从此不再被骚扰,我也在快速地成为“白字”先生。


  按理说,“有边念边,没边念中间”是正确的。黄侃曾说自己不会念错字,如果念的和别人不一样,那是别人的问题,是别人以讹传讹之故。大概他也是遵循了这一规则


  许慎编《说文解字》时,将汉字分为“文”和“字”,“文”依照具体的物的样子画出来的,如日、月等,是人类初期创造的汉字;而“字”是在“文”不够用,需要扩大时造出来的,主要是形声字,这声旁就是这字的读音,就是字的“边”,就是字的“中间”。


  两千年中,这汉字的形没有太大变化,音却在不停地变。同一声旁的字,分成了不同的音,而不同的音,又有可能组合成相同的音。加之,宋以后的元、明以后的清,统治者文字水平不行,就将本来就行将乱下去的汉字读音搞得更乱。


  中国人读汉字的音,要靠“韵”,“韵”对了,“声”就错不太远。所以,为了读音正确,就要靠“韵书”,隋唐时期的《切韵》,宋时重修的《集韵》《广韵》,甚是流行。这些“韵书”,不仅对认字有用,对写诗更有用,宋人为写诗专门编写了《平水韵》。


  韵对了,声偶尔错一错,都不影响大体的,如现在还有很多人,分不清n、l,分不清shi和s。韵对了,才会写诗,诗是中国文学的主流


  可是宋以后的元朝,汉字读音发生了很大变化。那是因为生活在大草原上的蒙古人,以发悠长高平的字音为主,不会发短而促的四声之一的入声字的字,还美其名曰“中原音韵”。虽然明朝人企图恢复宋及宋以前的音,但是在没有録音机的情况下,也太难以成功了。清朝时,将这中原音推向全国,直接影响了今天的普通话。


  有人为了显摆学问,谈到一字的读音,会举一堆汉唐宋的字书韵书。殊不知,这些语音的讨论,过于专业,对普通大众并不会有太大帮助,甚至将读者搞得更胡涂了。
  
  中国面积大,自然方言种类就多,加上互相影响,同一个字,某地人坚持用自己的方言念。如果这地方是穷乡僻壤,他坚持方言,只能贻笑大方之家;可是,他如果是发达地区的、政治文化中心的,他还往往用这方言来显示与穷乡僻壤的人不同呢!比如北京人,坚持将“亚洲”的“亚”、 “教室”的“室”读上声,将“西苑”的“苑”读阳平。广东人、上海人,因为现在富了,已经不满足于一两个字的发音的坚持,而是将他们的方言中的原话都搬了过来。古代的中国更是这样,甚至有些大人物改不掉自己的方言,便将这些大人物的读音也塞进了字书中,原有的当然要保留,新塞进来的也要有一席之地。可怜的汉字,同一个字,要加上一个又一个的不同的音,让后人们学习起来更难了。
  
  
二、教育环境太差
  
  我69年回到农村,那是离郑州市中心仅十八公里的村子。那村子的学校规模还不小,有数百学生,而教师们,真正上过师范的并没有几个人,校长竟能将“核讹诈”(苏修常干的事)念成“该化作”。当然,也有有学问的,如杨木老师。他是作家杨朔的侄子,听杨朔的号召,从香港回到大陆来建设新中国,不久就被扔到了我们村的学校。即刻,我们村像是迎来了个活宝。因为他不会村里的方言,只会洋腔,村民们遇到他,就会让他说这说那的,然后哄然大笑。他有时被逼急了,竟然冒出英语来。这比洋腔更洋的腔,就惹怒了人民群众,人民群众纷纷往他身上扔土块,扔垃圾。根本没有人当他是老师。


  据说有位教师,听了大量《水浒传》的故事,但是没有读过这本书。后来评水浒批投降派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这本书,不识何物。翻开看看,里面有宋江、林冲等人物,他突然明白了,大喊:“听了那么多水浒(hu)、水浒(hu)的,原来是水许(xu)。”


  汉字的读音,就被这几代人,以讹传讹着


  当然,近年好多了,念白字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并没有真正引起重视。基础教育中,语文老师也教汉字,但是并没有专门的汉字课,对汉字进行分析研究。学生们认读汉字,也仅限于教材中的课文。


  这一点,我觉得做得不如日本。日本语是以音为主的,汉字在日语里,比在汉语里要苦得多。汉语中有多音字,一个字的读音,多的也就四五个音。可是在日语里,汉字绝大部分都有两种以上的读音;十几个读音的字,是很常见的。这些音有音读,有训读。音读还分唐音、吴音、汉音等等。日本人又对各种证书有着特别的喜好,汉字能力检定的分级考试就出现了,虽然是日本汉字能力检定协会举办的考试,但是也是文部科学省认可和积极推广的。


  汉字能力检定分为十二个级别,从十级,到准二级、二级,再到准一级和一级,各级要求不同,对应不同的学历级别。高中毕业,要求达到二级的水平,也就是需要掌握2136个汉字。准一级,要求掌握约3000个汉字。但是这3000个汉字学习起来,要比在汉语中学习多付出数倍的努力,字音多,各种搭配、四字熟语、故事、古典文章也要掌握。再往上,还有一级的考试。这“一级”的考试,有点变态了,因为要求掌握6000个汉字。一级汉检考试题,拿到中国,让大学汉语专业的教师做,或许也难及格(汉字能力检定协会规定,合格线是160分,满分200分)。也就是说,一级考试如果合格的话,读《四库全书》大概就不会有什么生字了。有点像美国的背词大赛,纯游戏的感觉了。


  日本人学习,爱一点点积累,所以考级,也是一级级来,不仅仅是学生,白领、退休的老人,也喜欢来领个证书。而中国人爱突击,小学阶段就要求三千字,以后就是零零星星认字了。如果小学阶段没有学好,那汉字的基础就没有打好,会影响一辈子的。


  当然,走向社会以后如果多读书,勤查字典,也是能够补习上的。
  
  
三、不敢指正的人太多
  
  汉字学习,仅仅靠阅读,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特别是汉字的读音,读错了,往往会成为习惯。所以,更多的需要同学朋友的纠正。


  我上大学时,爱搞读书会,几个志趣相投的同学,找个地方,在一起读书,一人读,其他人拿着书一边看,一边听,然后研讨。如果有人读错了字,就会有同学不留情面地指出来,这样,即使不是自己读错的,也起到了识字的作用。


  尽管如此,我觉得我仍然有很多字念得不对,“有边念边,没边念中间”的简便方法真是贻害无穷。我在大学教书时,课堂上就会念错字,可是学生们有的就开始以讹传讹了,真正敢于纠正老师的,并不多。我有个学生(现在已经是大牌教授了),家学比我好很多。听我的课发现我读错了字,第一次并没有直接告诉我,而是对我讲,某某人将某字念成了什么。我一想,这正是我前不久在课堂上念的音,就明确告诉他:以后发现我念错字,不论什么场合,就直接提出来,场合越不好(人多),我就会记得越牢。我还发动学生:凡是觉得我念错了字,都可以随时纠正我。


  我也爱纠正别人念错的字,这得罪了不少人。得罪的当然是上级,是领导,原因在于:一是,他们认为念个错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政治正确(而我往往在这方面表现得不够好);二是,他们认为纠正错字,是故意让他难堪,是报当初批评我之仇(我真没这意思);三是,他们认为即便想纠正,也应当匿名递上个条子,而不是当面指出来(我觉得那样太麻烦,而我最怕麻烦)。


  当然我纠正别人念错的字,也会赢得一些赞扬,不过多是老师、同学。


  有一次,和著名语言学家蒋绍愚先生一起去台湾开会。飞机上我聊到了陈寅恪,这个“恪”字我读作kè,蒋老师就问我:“这字不是该读què么?”我讲了一番我的考证(有兴趣的话点击这篇:《“恪”字画了一个圈》 https://dwz.mn/T7Dd )。到台湾后听蒋老师的演讲,他恰恰讲到了陈寅恪,就毫不犹豫地读作kè。尽管台下有点骚动,但是蒋老师并不在意,再次提到陈寅恪时,依然坚定地读作kè。这使我对蒋老师更加敬重。


  还有这么一种情况,周围的人都念错,你一人按正确的读音念,他们说你念错了怎么办。比如一个朋友说他“说服”了某人,将“说服”的“说”,念成shùi。我说错了。他委屈,说我过去就是读shūo的,可是别人纠正了我,电视剧里也读shui,我才刚改过来,现在在你这里,又成错的了。中国的影视,是错别字的传播大本营,徒手都能撕鬼子,还有什么字不敢念错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勤查字典。


  字典,在学问家那里也有错的。因为有些字,大家都这么念,编字典的觉得,既然超过半数的人都这么念,那就改了吧,如“荨麻疹”的“荨”字。本来“荨”字的正确读音是qian,但大家都念xun,于是xun就被定为“荨”字的读音。这有点像区块链,链长了,没有办法改了,就只有任由它,承认它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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