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昨晚梦到我的曾祖母，一个去世十多年的老人，梦里她正和家里的小辈们打麻将，梦境有些模糊，却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她是我爷爷的母亲，一个优雅了一辈子的女人。她去世后爷爷教了我一首诗，他说是曾祖母写的——人生好似采花蜂，飞到西来飞到东，采尽百花酿成蜜，留甜人间不算空。现在想想，也许这是她人生的追求，也许这就是她人生的写照。那时年纪太小，对她的印象实在模糊，但我记得她喜欢花，喜欢麻将，喜欢抽烟。爷爷那满院的花儿似乎就是为她种的，四位老奶奶在夏日里的花丛中打麻将的画面让人记忆犹新，而抽烟，是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小时候我从未见过抽烟的女人，她是唯一一个。奶奶说她是资本家的小姐，因为离我太过遥远，我只记得她的优雅从容，我妈妈有一张她的照片，长衣长裙，披肩长发，气质婉约，妈妈说那时候她是一名老师，照片背后是她的名字——杨若兰，时间我不记得了，她的孙女们每人有一张。
    秋天里我坐在她身旁盛开的菊花边写作文，仔细观察菊花的花瓣，花蕊，叶子的轮廓，颜色，她边喝着菊花茶边说“菊花是花中最可爱的花，她在百花凋零的秋天盛开，还可作菊花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花可以用“可爱”来形容，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秋日的微风里，我永远地记住了这一刻。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夏令营活动，对于我们这样的“乡下孩子”来说实在是新鲜，但是费用却是不菲的，懂事如我，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妈妈带着我去看曾祖母的时候说起这事，她说“钱赚了是用来干嘛的？这样省那样省的，该用的时候就得用，对孩子好的，有意义的，钱就花的值当，实在不够的话我这里有……”最后妈妈帮我报了名，但是因为报名的人少之又少，无法组成一个“团队”，最终没有去成，但我对曾祖母的敬重，又增添了几分。
    而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她那年因为停电不小心坐到地上摔坏腿无法正常走路之后，她并没有“一蹶不振”，她的三个儿子轮流着把她接到家里住，我爷爷是老大，专门在我家里收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换上新的窗帘，把床铺得干净整洁，花瓶里插上她喜欢的花儿，把她接了来，每天早上起床她都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对襟的衣服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扣，她仔仔细细地拉整齐扣好，胸前的玉贯子在藏蓝的衣服上闪着青翠的光，认真地洗漱之后用水兑些蜂蜜擦一擦，再接过妈妈送来的早点，或是牛奶，精精神神地开始新的一天，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八十多岁的曾祖母依旧谈笑风生，和家里的小辈玩起麻将来还那么得心应手的缘故。这让我想起那年去长沙，七十多岁的四曾祖父领着我们出门，一个年轻人过来问“华侨大厦”怎么走？四曾祖父指着远处说“那边那栋，Overseas China !”一个人的外貌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发生改变，但潜藏在内心的那份从容的情怀却会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发地有魅力！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曾祖母到了个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依旧没有让自己“狼狈不堪”，坚持让人扶着上厕所，实在无法坚持的时候在房间里解决，我帮着倒粪便的时候，每一次都要塞五块钱给我当零花钱，我不要，确切说是不敢要，因为那个年代的五块钱实在是个“大数目”，妈妈每天只给我两毛钱零花钱，但是曾祖母每一次都十分坚定地叫我收下，长大之后我才明白，那五块钱，是曾祖母的“尊严”，是一个优雅了一辈子的女人，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不愿让自己变得令人“厌恶”，想方设法留住最后的“尊严”。
    我没有见过她更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无法想象她当年是如何地意气风发，就连记事起与她接触的时光，在记忆中也是少之又少，只一点，古稀之年还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并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人们总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这话一点没错，可是“好”的“尺度”实在难以把握，吃好穿好住好玩好，也许是最基本，最容易满足的，但是浮华之后，剩下的是什么呢？唯有内心世界的充实与自由是无法被光阴“摧残”的，这是一种习惯，一种“教养”，一种即使历尽世间沧桑，也只增不减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