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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潮:《金瓶梅》谈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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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15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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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人称作明代社会的百科全书。

在此书中,记入了城镇市民生活的诸多现象,其中有关巫文化的文字占有相当的篇幅。

关于巫术的记载和巫觋、巫风的描写,对于明代民俗(特别是信仰民俗)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从这方面看《金瓶梅》,对于全面、立体研究这部奇书也大有裨益。

绣像本与词话本

《金瓶梅》中的巫术

《金瓶梅》前前后后记入了很多的巫术。

从形式上看:

有单一的,也有综合的;有显露的,也有秘密的;

有比较原始的,也有较大变异的;有世俗的,也有准宗教的;有巫觋专用的,也有常人常用的;有间接施法的,也有直接施放的;有单人的,也有多人合作共同主持进行的。

从它涉及的具体内容来看:

有用于祈寿的,有用于爱情的,有用于禳灾避邪的,有用于防疫除病的,有用于祈子妊娠的,

有用于神判的,有用于商贸经营的,有用于住宅建筑的,有用于婚嫁的,也有用于丧葬的,有用于暗中约束他人或谋害他人的,甚至也有加害亡灵……。

举不胜举,真可谓一部民间实用巫术大观。

《金瓶梅》巫术虽多,从手段上来看,不外乎模仿巫术和接触巫术两类,从性质上来分,也只有白巫术(或称吉巫术)和黑巫术(凶巫术)两种。

电影《黑巫术》海报

《金瓶梅》的黑巫术较多,最有代表性的,要算躧发之术了。这是在女人中间普遍流行的一种巫术。

在第十二回,西门庆过生日,被其梳笼的李桂姐登门祝寿,作为东道的潘金莲却闭门不见,使得她羞讪满面而回。

为了洗雪羞辱,她唆使西门庆剪下了潘氏一络头发,并暗中将毛发“絮在鞋底下,每日躧踏”。

令潘“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从手段上看,这是一桩利用毛发作用于人的接触巫术。

毛发可用作黑巫术,同样也可作白巫术。

再看第十二回,始初,西门庆要剪潘金莲的头发时,潘氏不肯,西门庆便欺骗她,说是自己用来作网巾的顶线,潘金莲才不得不顺从他。

看来,借口冠冕堂皇,不能拒绝,夫以妻妾之发结网巾是当时的习俗。

这种风俗盖是夫妇结发的遗风,是源于原始恋爱巫术的民俗。

此外,在第八回,潘金莲难耐长夜的寂寞,曾弹唱了一支《绵搭絮》。

其中有这样一句:“当初奴爱你风流,共你剪发燃香。”

这里的剪发,即赠发,是女子向对方盟誓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恋爱术。

胡新生 著

在后来,西门庆与韩道国之妻王六儿偷情,王六儿赠与他一个剪自己的青丝用五色绒线缠就的锦托;

潘金莲与西门家的小女婿陈经济偷情,赠于他的香袋里“当中结下青丝发”;

落难的韩爱姐后来遇到陈经济,痴情于他,也曾赠与香囊一枚,其中也特地“安放青丝一缕”。

这些人的爱情真伪且不辨,这种风流的举止在青年中间无疑是很普遍的事情,这是肯定的。

青发赠人,今天看来,它只能是一种象征,一种表示。

似乎稀松平常,对照李桂姐的踩发之举,或理解了它的原始含意,方能体会那时男女的良苦用心,

古代,人们以为头颅是灵魂之所在,对于头发尤为珍视,因为它不仅关系到女子的容颜,也关系着女人的情爱,更关系她的生死。

古老的观念认为:人与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之间存在着感应魔力。

“任何人只要占据有别人的头发或指甲,无论相距多远都可以通过他们对其所属的人身达到自己的愿望。这样的迷信遍及全球”①。

毫无疑问,踩发害人出于这种观念,夫妻结发和长发结网巾出于这种观念,剪发赠人也出于这种感应观念。

青丝赠人,是祈祝彼此相爱厮守,心心相通,也是女子以身相许,生死相托的表识。

此举不啻于一桩风险赌博,要么赢得爱情。要么授柄于人,让他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英】 弗雷泽 著

以上发的巫术,是单一的接触巫术。

在《金瓶梅》中,还有一些模仿巫术,比较有代表性的,这便是瞽目巫师刘理星的“魇胜”之术。

第十二回中说,西门庆寻花问柳,撇闪了家中的妻旁。

排在名次最后的潘金莲欲得夫宠而不能,于是,便求助于刘理星夫妇作法,以使“小人离去,夫主爱敬”。

重赏之下,刘理星秘授了媚夫之术: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象,书着男与女生时八字。

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蒙在男于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针钉其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

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火灰,暗暗搅在酽茶内。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眠了枕头,不过三日,自然有验。

他的这套“有验”之术,究竟有什么鬼道儿呢?

他解释说:

“用纱蒙眼,使夫主见你一似西施一般娇艳;用艾塞心,使他心爱到你;用针钉手,随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动手打你,着紧还跪着你;用胶粘足者,使他再不往那里胡行”。

很显然,这是地地道道的模拟。这套把戏,是由若干个单元组合而成的巫术。

前两桩可称作媚术,是白巫术,后两桩却是钳制他人的黑巫术,或说是使人受害的凶巫术。

成人之美,其术可嘉,教人欺夫,一般而论,确又未免出格,的确“不可说”。

刘婆子经常出入西门氏家,对妻妾间的争斗,以及她们与夫主间的微妙关系,不难了如指掌,对潘金莲的为人和用心,自然也一清二楚,

潘氏舍得破财出血,刘氏夫妇见钱颜开,无疑会使出浑身解数,所以此计一出,便就一箭上垛,使得潘金连满心欢喜,一切如法安顿。

【俄】 马林诺夫斯基 著

《金瓶梅》的模仿巫术很多,除此之外,还有:泼水除晦气、幼儿寄名道观,端午悬艾挂符避邪,摸灶口除秽、巫师驱邪解禳等等。

在《金瓶梅》里,除了单纯的模仿巫术、接触巫术,还有合二为一的混合驱术。

记述最详细的,要算薛姑子的种子安胎之术,就是:

“用着头生孩子的衣胞。拿酒洗了,烧成了灰儿,伴着符药,拣壬子日,人不知鬼不觉,空心用黄酒吃了。算定日子儿不错,至一个月,就做胎气,好不准”。

若再缝个锦香囊,放入朱砂雄黄等,让妇人带在身上,又管准是个男胎。

用人衣胞坐胎,这是一种接触巫术,择日服药和佩带特制香囊,又是模仿巫术。

从其性质上看来,亦是吉凶交混。

坐胎妊娠,对于久婚不有的女人来说,诚然吉也,但对于衣胞原有者说来,又是地地道道的凶巫术。

——人们普遍认为,胞衣与人体分离之后,仍保存着神秘的交感联系。人们确信这种交感联系是非常密切的,以致这个人一生的祸福安危都和他的脐带或胞衣有关:

“如果他的脐带或胞衣保存得好、处理得当,那他就将一生幸运,反之,如它们被丢失或损坏,他的一生将因之而多灾多难”②。

种子坐胎,正是将他人的衣胞焙成粉末吞服,用祈子女人的话来说,是“损别人安自己的”。

如此看来,此术吉得可以,也凶得可怕。

影松轩本

在人类社会里,巫术体系虽说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人所共知,但《金瓶梅》的巫术,毕竟是那个时期、那个社会、那个区域里的巫术,也就必然地呈现出一定的特色。

总的说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金瓶梅》的巫术绝大部分为生活实用巫术。

由于它描写的是明代北方城镇市民的日常生活,记叙的也只能是这个场景中出现的巫术。

从前面所谈及的巫术目的、适用范围,不难看出这一点。

相对来说,同时期流行的农耕生产巫术、渔猎饲养巫术、工匠行业巫术、军事战争巫术等等却没有记叙和反映。

其次,巫术(特别是黑巫术)记叙得较详,史料价值较高。

众所周知,《金瓶梅》的语言比较细密,常常显得琐碎。

但以此记叙事象,无疑又歪打正着,使其史料价值倍增,为后人研究明代民俗信仰,留下了一份翔实的资料。

从踩发、回背、坐胎、占卜等术的叙述中,我们可清晰地看出。

再次,巫术富有浓郁的宗教色彩。

《金瓶梅》反映的是处于封建末期的社会,当时,巫与佛、道相互影响,出现了空前的兼融现象。世俗巫术染有宗教色彩,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例如潘金莲发现了宋惠莲的绣鞋时,醋意大作,人虽死仍不足以解恨,竟非用刀“剁作几截子,掠到毛司里去不可,”以“叫贼淫妇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

这种追施于死亡灵的黑巫术,正出于佛教的轮回观念,其言语也显示得明明白白。

梦梅馆本《金瓶梅词话》

《金瓶梅》巫术的再一个特点,就是巫术风俗化。

即大量巫术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淡化了原有的色彩,已使人习以为常。这是社会发展使之这样,是现实生活客观事象在文学作品中的自然反映。

比如:闰月缝制寿衣、泼水除晦气、灯节走百病、端午插艾挂符、幼儿佩饰物避邪等等。

这都是民间很普遍的习俗,但它又确实出于一定的信仰,是地道的巫术。

《金瓶梅》的巫术,林林总总,趣味盎然,确实可观。

览阅之后,不能不让我们想到这样一个问题,《金瓶梅》为什么会集中这么多的巫术呢?

《金瓶梅》中的巫觋③

《金瓶梅》写下了众多的巫术,也描摹了不少巫师、术师,其中有一些在《金瓶梅》人物画廊里,比较引人注目,是不可缺少的角儿。

出场最多的当数那位刘婆子。

这个女人,常常进出西门家,跟主家婆吴月娘合得来,深得她的青目。

在这个“专业户”身上,较多地保留下了巫的原始特点,最突出的就是亦巫亦医。

刘婆子的针灸、收惊之术,是书中屡屡提及的,也是吴月娘之辈深信不疑的。

论其医道,显然不足挂齿,但作为女人,她能与深闺中的女人接近,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这是那些医道高明却长着胡子的太医所不能相比的。

再就是,巫的说教,一无经典二无系统的理论可据,巫婆子完全可以随主家的祈愿,信口开河,自圆其说。

况且,婆子说的又是俗言俚语,易为文化不高的女人们理解和接受。

她的三把神叉,比法力无边的佛更有吸引力,所以,每有乱子,吃斋念佛的月娘,常常急来遣小厮请刘婆。

刘氏也不含糊,小病小恙,又抓药又针灸;大病大灾,又跳神又作法。装模作样,煞有其事,俨然成了西门氏一家子的保健巫医。

《金瓶梅》连环画·巫医刘氏夫妻

《金瓶梅》出现的巫觋,除了刘氏夫妇,还有算命的吴神仙,阴阳家徐先生,惯烧钱火的钱痰火,以龟甲占卜的施灼龟,真武庙外打卦的黄先生,等等。

这组人物虽然着笔有限,却也栩栩如生。

马林诺夫斯基曾说

“每一个著名术师,除了得了真传并不假冒以外,都有自造奇迹的个人保障,使人不得不信服”④。

《金瓶梅》的这拨人物,或褒或贬,但大都有些道业,有些影响,各有一些神话。

那位刘理星,他的婆子就吹噓他:“他虽是个瞽目人,倒会两三桩本事:第一,善阴阳讲命,与人禳保;第二,会针灸收疮;第三桩儿不可说,单管与人回背,”“因此人都叫他做刘理星”。

这是个名符其实的巫师。刘婆子从未自吹过,大概是得了瞽夫的真传。

人称吴神仙的算命先生,自称:“自幼从师,天台山紫虚观出家”,“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晓六壬课神。常施药救人,不受世财,随时住世”。

吴氏的这番话,说得谦虚,但也吹得可以,所以西门庆听罢,肃然起敬,连声称赞。

还有真武庙外算卦的黄先生,人称他“一生前后事,都如眼见”。

他家门上就写着:“妙算先天易数,每命卦金三星”。——非重金难求,——非神算岂敢讨要重酬。

这种自吹自擂,又胜众人一筹。

此人虽未勾勒一笔,那副自命不凡的酸样,仅从这只言片语里就活灵活现地叠映了出来。

再是,那位合年命的灵先生,在卦肆中悬书“子平推贵贱,铁笔判荣枯;有人来算命,直言不容情”两行大字。

这里“铁笔判枯荣”、“直言不容情”,也是又吹又唬,好不令人敬畏。

联经版《金瓶梅词话》

《金瓶梅》里的巫觋,或交通鬼神,或先知先觉,的确不同凡响,但他们仍处于社会的底层,地位低下。

在这群人物中,除了吴神仙,徐先生上得台面之外,其余在社会上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即使吴、徐二人,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并非上层社会的座上宾。

常在西门庆家中走动的刘婆子,只有主人呼唤,方得进入。那怕是事先有约,也要经人盘问,应允之后,才能进入。

他们这部份人,似乎还不如院里的娼妓或卖唱的女先生那么有身份,那么受人看重。

在《金瓶梅》中,巫觋的法术已成为商品,操术者已完全成为金钱的奴仆。

例如,刘婆子夫妇贪财,帮人暗施巫术,捉弄夫主;

钱痰火为人驱邪赛神,事后反向事主千百声谢;

施灼龟为人占下,得了一钱银子,“就千恩万谢,虾也打躬去了”;

乡间来的卜卦婆子,听人要占卜,便就先与人在地上磕了四个头;

为人合婚的灵先生,见了三分银子,便与媒婆子捣谎,改了他人的庚帖。

唯有吴神仙“又行医,又卖卦。人请他,不争利物,就去看治”。

在这里,金钱似能买得鬼推磨,首先是金钱驱动了这部分交通鬼神的人。

漫画·看相

通过《金瓶梅》,我们看到了佛、道、术诸家对中国传统巫教的影响⑤,客观地反映了当时巫教杂百家之说为其所用,以苟延残喘的窘态。

比如巫师刘理星,“善阴阳”、“会针灸”成了炫耀他人的资本,所操的巫之术,却成了“不可说”的伎俩。

还有钱痰火,“又不是道士的”,却“带了板巾,着了法衣”,滑稽得让女人们笑作了一堆。

还有吴神仙,身为相面先生,却着道装,携小童,以“贫道”自称,以自幼道观出家自诩。

徐先生的阴阳之说,更是充满了佛教的轮回色彩。

在《金瓶梅》巫觋身上,真切地反映出残存于中国封建社会后期的巫教亦佛亦道,杂医、术、阴阳等百家之说并用的特点。

围绕一个商贾之家,三五年内竟有如此多的巫觋出现,或明或暗,穿插始终,由此也足以说明,在《金瓶梅》世界里,或说在它所反映的社会里,巫觋的影响,仍是十分广泛的。

《金瓶梅》的巫风

在明代,宗教与宗教神祗趋于世俗化、民间化,民间信仰的影响也随之逐渐扩大。

这一社会现象的发生,与明统治政权的性质、背景,都有直接的关系。明太祖争雄天下,就曾利用了民间宗教组织和力量。

他出身于农民,带有下层民众多方乞福的信仰习惯。尽多方乞福的信仰习惯。

尽管在政权建立之始,就注意了对民间宗教的抑制,并对宗教加以控制、改造和利用,但是,朱氏政权对宗教的态度一直停留在浅层的水平上,只注意信仰的效果,并不注意宗教的理论和分别。

信仰的方式也只是行斋醮祈祷,信方术,求丹药†。

最高统治者事奉杂神、迷信方术的做法,不仅招致僧道滥恩、干预朝政,而且加速了佛道兼融,强烈刺激了巫教,致使明中晚期巫风盛行。

马晓宏 著

通过《金瓶梅》可以看到,在那个社会中依然残存着星辰崇拜、大地崇拜、动物崇拜、灵物崇拜、神山崇拜、鬼魂崇拜和祖先崇拜等原始宗教,

古代宗教信仰,万物有灵的观念依然影响着人们,巫术的存在,巫觋的活跃,和巫风的盛行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金瓶梅》世界里,冥冥之中处处充满了邪恶,人们时时生活在无端的恐怖之中。

妖狐幻形摄精、黑道撞鬼、冤魂作祟、恶鬼追索、五鬼搅闹、凶术压镇等等,随时都可能发生。

如西门庆受人唆使,要取潘金莲的一络头发,刚开口还未说什么,她便惊恐地叫唤起:

“……可不唬了我罢了!奴出娘胞活了二十六岁,从没干这营生”。

从这番话里,不难看出发的禁忌是何等的深,黑巫术的流行,又让人何等的恐怖。

还有,种子坐胎之术使用胞衣,民间处理得十分慎重,致使尼姑非出重金让人偷窃而不能得的情形,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问题。

《金瓶梅》的主要人物,大都迷信巫觋之道。

以西门庆来说,即使有时出言不逊,但还是比较迷信的。

要说吴神仙登门相面算命之时,西门庆还有些半信半疑的话,一俟得官得子,应验了吴的预言,他便深信不疑了。

为了使儿子免除妖邪的侵害,将其寄名于道观;官儿受惊,先请来了施灼龟占卜,又请来了钱痰火禳保,自家也随之又是磕头又是放生,忙得不亦乐乎。

官儿夭亡,他请来了阴阳生,查秘书,批黑书,唯恐于家不利;李瓶儿重病缠身,他又求神问卜发课,又打棺造椁冲喜,还又请人设坛解禳。

西门庆发迹之后,也曾广交僧道,并施舍结善,并没有也从不想奉行佛、道,相比之下,他对于传统的信仰活动,表现出相当的热情,或说存有几分虔诚。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在《金瓶梅》里,吴月娘也是着笔较多的一个人物。

她茹素念佛,常请尼姑宣佛讲道,最后还将独子送入佛门。这样一位“大菩萨”,深信的却是巫觋的那一套。平日里,家人稍有小病小灾,她首先求告于刘婆子;丈夫留恋青楼不归,她焚香拜斗,祈祷丈夫回心转意,齐理家事;

她迷信命相之术,曾请人卜龟卦,为自己(也为孟玉楼,李瓶儿)算命,以证吴神仙的算相不讹。

逢灾遇难之时,月娘对巫道愈加迷信。在官儿遭受艾火病情愈重之时,仍执迷不悟,她瞒着丈夫,再次请来了老巫婆为其调神;

西门庆垂死之际,她又请刘婆子为夫点人灯跳神,还请来了吴神仙掐算、演禽星、圆梦。

观上可知,吴氏虽然馆尼讲经,其实礼巫胜过礼僧。

僧尼那里让她最感兴趣,只是与巫同出一源的种子之术。

潘金莲是作者施以工笔重彩的人物。

她不仅迷信巫教,而且深通此道,尤其偏好黑巫术。为得丈夫独宠,竟收买巫师,施展手段。使悍夫也成为她的猎物。

当她发现丈夫情妇遗留的绣鞋时,竟要剁几截子,将凶巫术追施到亡灵身上。

在李瓶儿母子葬送在她的手中之后,也不忘撺掇他人为李穿著红鞋,企图使李在阴间堕入火坑。

她也迷信尼姑的种子之术,此外也想掐个尖儿,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竟在丈夫死亡后有了身孕,以致东窗事发。

术的灵验,反催逼着她横尸刀下,命染黄泉。

绘画 · 潘金莲误打西门庆

明代中晚期,迷信气氛笼罩整个社会。

从《金瓶梅》里可看到,巫的影响深入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例如,巫师刘理星施术的范围就包括:

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妾妻争斗、买卖不顺、田宅不旺、治病洒扫、禳星告斗、甚至保人偷窃,制人主夫。

再如择日之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草民百姓,凡事无不择吉避凶而为之。

官吏走马上任择日;匠人兴工破土择日;行商走贩外而择日;坐贾经营开张择日;亲朋宴会招饮择日;

小儿剪发剃头择日;老人裁布成衣择日;施主进香赛神择日;僧道打醮择日;婚丧嫁娶要择日;甚至女人妊娠也要择日。

择日禁忌之杂之繁,影响之广,也清晰地标明了社会的迷信程度。

《金瓶梅》的世界,是对当时社会的一种折射,一种加了艺术色镜的折射,透过他的反映,让人看到了一个迷信泛滥,巫风炽盛的社会。

《金瓶梅》集存了丰富的民俗史料,它对于明代民俗的研究和海岱区域民俗史的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贡献,这是作者意料不到的。

大量巫文化事象的描写,是客观世界的反映,既是作者在笔下的自然流露,也是他塑造人物、描绘世界的重要手段。

通过巫术之杂、巫觋之众,巫风之盛的记述,揭示了世道之乱。

由此管窥,也可看到《金瓶梅》所展示的,是一个人欲横流殃及冥间的迷信世界,一个邪恶的天地。

《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

[注释]

① (英)詹ž乔ž弗雷泽《金枝》第50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② (英)詹ž乔ž弗雷泽《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版。

③ 巫觋,指残存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原始宗教、古代宗教的职业传承者。

④ 马林诺夫斯基著《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第71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

⑤ 巫教,指残余在封建社会的原始宗教和古代宗教。

⑥ 马晓宏《天ž神ž人》第160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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