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与一友人兼校友浅谈西方哲学史，内容大体算是哲学门哲学史入门常识，但该友人西哲及其史几乎是零起点，短短大半年时间通过自学读哲学书，能有爱智慧的激情和识见，已实不易，是让人惊奇且高兴的事。现将我们的讨论摘记二则如下，编发头条，愿同网友分享交流讨论，或以供西哲史入门参考。
该校友昨晚十一点五三分发来微信说：
西方哲学大体上经历了两次大的转向,伴随两次转向,其实可以看到自我范畴在西方哲学探索中萌芽、发展、确立这样一个过程。近代以二元论为前提的传统自我随着主体性的提升,日益暴露出理论局限性并陷入“自我中心的困境”。随着哲学范式的语言学转向或交互主体转向,许多哲学家分别从各自独特的理论视域出发对这一问题做出了不同的思考。
在德国古典哲学中,黑格尔哲学与谢林哲学具有密切的思想联系。谢林原是一个费希特主义者。开始他站在费希特哲学的立场上批判康德哲学,在批判过程中,他发现费希特的“自我”(即“自我意识”)存在的弊端:其一,从终极的意义上说,费希特的“自我”并非“绝对”即无条件的,而是有条件即相对的。因为事实上还存在着“自我”与“非我”的矛眉(“非我”是“自我”的限制物)。〈行间加注：费氏非我依黑格尔言还是康德式不可知的自在之物残余〉
黑格尔自我意识理论历来是学者们研究的热点理论问题。在黑格尔哲学中，这一理论主要集中在《精神现象学》和《精神哲学》这两部著作之中。自我意识理论对马克思以后，人们研究黑格尔哲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线索。其中，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吸收了黑格尔的这一理论成果，提出了主客体同一性的历史辩证法观点。另外，著名哲学家科耶夫认为，自我意识理论是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和门户，尤其是他所提出来的主奴辩证法理论，对后来的哲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德国哲学家霍耐特格外重视自我意识中的承认关系理论，他通过对这一理论的研究提出了自己的理论成果——承认理论。由此足见黑格尔自我意识理论的重要性。
黑格尔的自我意识理论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来的。其理论来源主要有两个层面：学理上的层面和历史的层面。前者主要指笛卡尔、康德、费希特和谢林的理论，后者则主要是指历史上自我的觉醒或人的逐步解放（行间注，应为人的主体地位的确认）过程。笛卡尔通过“我思故我在”，首次确立了自我的基础性地位。康德继承了笛卡尔的理论，并进一步巩固了自我意识的基础性（行间注：应为原发性）地位。费希特试图通过自我设定非我的关系，达到普遍的自我，但他没有解决自我与非我的矛盾，也没有实现自我与非我的辩证统一。而谢林则通过艺术，在审美的直观中达到自我和自然的绝对同一。黑格尔吸取了康德、费希特和谢林的理论。黑格尔哲学中，自我意识的基本含义是自我在对象中确立自身的意识（行间注：应为我在自我对象中确立自身的确定性和真理性意识）。同时，黑格尔还认为，意识和自我意识都属于（行间注：应为本质上都是）精神。所以，意识中本身就包含了自我意识（的可能性），（换言之）没有自我意识，（人的）意识就不可能出现。
自我意识的（结构性）发展过程也是自我意识理论的关键和重点所在。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和《精神哲学》中，他对于自我意识（结构性）发展过程的阐述虽然（与之前的哲学家有所）不同，但实际上，其阐发发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个体）自我意识（自我结构的）发生发展的目的（指向或自身显现）是普遍的自我意识，（进而展示自身本质为绝对自我意识，亦即理性神上帝）。（这个推动意识与自我意识自身）发展（动运）的动力是（意识）自我本身（结构）包含的矛盾。在《精神现象学》中，自我意识的（结构）发展过程表现为：从最初的（我思）欲望开始，历经经主奴意识、斯多葛主义、怀疑主义和苦恼（不幸）意识，最后过渡到（一般）理性（范畴）。在《精神哲学》中，自我意识的结构发展过程表现为：欲望的自我意识、承认的自我意识和普遍的自我意识。（这里自我结构描述大大简化了《现象学》里的内容，逻辑上更加严格，更加符合理性）。在黑格尔那里自我意识并不是一种僵死的东西，而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有机生命）过程。自我意识理论是理解黑格尔哲学的线索。无论是广义的自我意识还是狭义的自我意识，都包含着一个共同的意义——（自我）主体对自身（存在的确定性和真理性）的自觉。在对自我意识（结构概念内容）发展过程的历史描述中，黑格尔揭示了自我意识的矛盾性，正是自我意识内在包含的矛盾，才促成了自我意识的（形成）发展，（实现了思想的历史与逻辑的思想对立统一的人类历史理性的诞生。）
我今天十一点二十六分回复说：你这个阶段性哲学史学习小结非常好，应该说这个自我精神冒险以达安全地带真的非常棒了（我的意思是你很有哲学潜质或头脑）。这个成绩来之不易，现补充几点我的读后感和意见，仅供作进一步思考的参考。
1，德国古典哲学从康德到黑格尔的演进完成，类似从伽利略到牛顿的经典力学演进完成，实现了让哲学说德语的历史使命，让日尔曼民族拥有了思想的天空。这个德国古典哲学成为人类思想史上的一大奇迹或贡献，具有永恒价值，同时让德语成了哲学的语言。
2，德国古典哲学里的四大家，康德费西特谢林是主观唯心论者，黑格尔集大成是客观唯心论者，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个形而上学家。
3，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应为纯粹知性批判，话说全了叫纯粹知性对自身的自我批判或叫狭义理性即知性的自我批判，这个便是自我意识或叫反思。这个先验的自我意识在康德那里是一个自在之物或自在之我，本身不可知。这是一个悖论。费希特首破了这一点说，康德的自我意识等于自由意志，提出自我设定非我，又从非我返回自我（绝对），开始了范畴推演。这是功绩也是局限，谢林与黑格尔共同指出费西特行动哲学的问题是没有彻底摆脱康德的自在之物不可知问题，亦即自我设定的非我这一自在之物是对自我的限制，而那个非我本身示不可知，同时那个自我即费氏本人的天才，别人不会有，人们如何知自我设定非我呢？！于是黑格尔把自我——非我——绝对这一费氏三段式唯我论做了彻底颠倒，变成绝对——非我——自我这样一个绝对论式。这样黑格尔彻底把康费二氏的自在之我不可知论摆脱掉，由主观唯心主义转到客观唯心主义，形成谢黑二氏的思存关系的绝对同一说。谢林的天才是凭艺术直观讲绝对无差别的同一，遇到的理论困境是这绝对无差别的同一如何发展或推演出大千世界的众多差别来的呢？而且这个艺术直观的方法也很神秘（大约只有谢林式天才会有，而且只可感不可言）。由此，黑格尔与谢林开始分离，主张绝对无差别同一就是绝对有差别的同一，因为既然绝对无差别同一是与绝对有差别的同一是绝对不同的，那这岂不就是说绝对无差别的同一实质上就是绝对有差别的同一吗？否则无意义的不可解。这是黑氏同一哲学的第一义；同时在方法上他也扬弃了谢氏神秘主义的天才式只可感不可言的艺术直观而发展出自然普遍的既可感又可说的概念辩证法，从而使哲学成为了科学（哲学）。这是黑格尔的巨大贡献，首次发现创建了历史理性的逻格斯即辩证法。
4，黑格尔说自己的绝对哲学要到二百年后人们才能读懂，但实际上直到今天真正读懂了黑格尔的唯一一个人是马克思。这是黑格尔的幸运，没到二百年，黑马二氏仅隔两代人。马克思解黑格尔两句话（出自1844年手稿）最著名，即1）黑格尔哲学本质是意识和自我意识的学说，2）他的最大贡献或最终成果是发现了作为推动和创造原则的伟大的——否定性的辩证法。当然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批判或超越在于将黑氏颠倒了的世界观再重新颠倒过来，即把用头立地变成用脚立地，自然马克思也要经历一个用头立地的过程（因为哲学就是超验的纯思即用头立地，或自我主体逻辑在先）。
5，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与《逻辑学》是姐妹篇，二者得对照着读才得真意。而精神现象学不是哲学史，它的核心任务是以人为例分析一般意识的结构层次，而这个一般意识结构的理据是逻辑学，来源是人类社会历史的意识经验。现象学具体的内容是意识（正题）——自我意识（反题）——理性（合题）；在这个三段式里，后面的东西是前面东西的本质或说成立条件。概念首次发生一或出现在知觉（想像力）层次上，精神首次发生或出现在自我意识层次上；而由意识（对象意识）到自我意识的转化简单说是对象意识里的对象当仅指或反指自我的话便形成自我意识。这样，总而言之，前面那个三段式统一叫主观精神（正题）——客观精神（反题）——绝对精神（合题）。这第二个三段式便构成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的内在精神逻辑结构层次，应该说还是很美的，虽然是1804年的创作。这个现象学原来有一个副标题叫作为科学（哲学）体系的第一部分。后来他建构《哲学全书》时把《现象象》副标题取掉，并把内容大大分解压缩，只在逻辑学一—自然哲学——精神哲学这个三段论里的精神哲学里的第一环节主观精神里处于心理学——现象学——人类学这个三段论里的中介环节，内容只包括了意识自我意识理性内容，现象学其它内容分到别处去了。应该说现象学这前后不同结构方式有了很大变化，后者比前者更加逻辑理性化。虽然如此，马克思还是看出来说，现象学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诞生地，而后来的《哲学全书》掩盖了这一点。马克思研究黑氏现象学的一个主要任务是揭示这一真正诞生地，并且把只是关于现实世界本质的意识结构分析而不是意识本质的世界本身还原到现实世界本身的意识结构或现象学分析，这个事情自然也还是在意识里进行（以头立地后以脚立地）。这个对黑氏现象学的现象学还原的解构与建构工作马克思本人并没做，今天我们有条件有时间也有机会可以做了，即构建马克思主义精神现象。想来，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6，马克思以后至今的中外黑格尔研究，当然在具体的历史材料考据，具体的章节分析如自我意识学说等有不少成果，但根本问题的理解上仍没有超过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理解。
7，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卢卡奇的历史阶级意识学说，确切地说卢氏这个学说总体上已经偏离了马克思，更加接近黑格尔自我意识学说，似应叫黑格尔主义更恰当些。
8，说明一点，黑格尔现象学里的斯多哥派，怀疑派和苦恼（应为不幸）意识，主要不是哲学史而是指称自我意识结构里的三个环节或层次，具体说是有精神性的我即我们且我们即我这自我意识结构或概念内容的自我展开或生长。
9，还有主奴意识里的生死斗争环节与相互承认环节，最后到主体间性环节等。诚如君言是当代黑格尔研究热议的焦点问题，例如法语世界黑格尔研究，特别是例如福柯的权力斗争说和德里达的现象学权能说，皆可作参考。
10，西方哲学史的三次转向，一次由自然哲学到本体论转向，二次是由本体论到认识论转向，三次是由认识论到人学转向（包括价值论，语言学，现象学和马恩二氏的实践论等）。
我想补充或纠正的主要就这10点，也不一定对。再谢顺祝思安！满天/8月18日
该校友十二点零四分又发来一条讨论意见说：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用唯心辩证法的观点去考察人的意识活动,通过矛盾的发展阐明从意识前进到自我意识的过程,这比康德的认识论要高明。特别是黑格尔开始把实践引入认识论,他不是孤立地从人的主观的方面去考察自我意识的产生,而是借助于人的实践活动去说明自我意识的形成和发展。他不仅从意识和对象、主体和客体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劳动生产活动),而且从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去探讨自我意识的发展过程。这在马克思主义诞生前是独一无二的。
马克思哲学的起点立足于社会及社会关系层面,可以看作是对黑格尔所开辟的社会维度之继承。马克思通过（劳动本身及其）异化劳动、异化劳动及私有财产的扬弃和人类社会三阶上升梯度建构了以现实人为主体的社会理论,在单元构造、理论前提、逻辑架构方面与《精神现象学》社会维度的呈现不谋而合,超越之处在于马克思将主体从自我意识扭转为社会中现实的人。
我十二点五十一分回复说，你说的大体上有那么一点意思，而完全应当商椎的两点是：
1，实践成为哲学术语，是康德首次在第三批判即《实践理性批判》里引入。而把实践观点引入认识论第一人是马克思，不是其师黑格尔。因为黑格尔只承认一种劳动即精神劳动（概念思维）。这件事用马克思话说叫，黑格尔猜测到了劳动即实践的秘密，但倘未获得自觉。同时黑氏现象学旨在揭示一般意识的结构层次在意识经验形成里的逻辑构造及其依次转化的本质，不是人类学心理学历史学等具体实证科学研究，而是哲学认识论形而上学，应该说是康德批判哲学的本质揭示。但是，就认识论而言康黑二氏又不是一路。这个从费西特便开始了，康德不承认其学生费西特指认先验自我意识与超验自由意志是同一物。关于现象学，黑格尔自己说叫逐点发展，辩证进展，最后要导出逻辑学来。自然现在看黑氏现象学语言表达多少有一点心理学历史学等残余，但本质上还哲学（现象学与逻辑学），而不是自然社会科学等自然发生学。如果说康德宣告人类个体理性的成熟，那么黑格尔宣告了人类历史理性的成熟。这些理论成果为其后马克思恩格斯实现现当代哲学实践论转向准备了必不可少的思想资源或前提。由此看来，你第一段对黑氏现象学的解说既有不足也有过度之处。
2，关于马克思的哲学立足点是实践论说，前条已述。关于异化劳动学说首出黑格尔，马克思是承认并接着做（认识论根源是自我意识学说），区别是黑马师生二人选择的克服劳动自身的异化（当代叫物化）问题的道路或途径不同，黑格尔主张思辩劳动斗争等，马克思主张扬弃私有制，发动基于社会化生产劳动斗争的无产阶级暴力革命等。此外你说的马氏人类社会三阶上升梯度不知何意？最后那个关于人的本质的界定，马克思把其师黑格尔关于人的思维自我意识本说颠倒或反转或还原为关于现实社会里人与人之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的感性的交互对象性活动即实践着的思维的自我意识本质说。这个应该是十分自然清楚明白可说的。
以上个人意见，不一定对，供君参考。此复望思。满天/8月18日午。
（张满天2020年8月18日呼和浩特市北垣街寓所草拟。同日下午大学东街银财大厦编发头条，部分内容有修改，题目现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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